刺耳的警报声几乎要撕裂耳膜,整个地下基地都在剧烈地摇晃,头顶的金属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坍塌。
林泽癫狂的笑声被淹没在轰鸣之中,顾言拉着季骁的手腕,没有丝毫回头。
“这边!”
顾言的声音穿透混乱,精准地指向一处平平无奇的墙壁。他手腕上的终端投射出一道光,墙壁应声裂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通道。
一股混杂着机油和尘土的热风扑面而来。
“倒计时还有两分三十秒!快!”鬼影的声音从终端里传来,带着电流的杂音。
季骁被顾言拽着,一头扎进了那片黑暗里。身后的入口在他们进入的瞬间便轰然关闭,将林泽最后的咆哮隔绝在外。
通道内,红色的应急灯每隔数米才有一盏,忽明忽暗,将两人的影子拉得歪歪扭扭。
“顾言,这地方……能行吗?”季骁的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有些发闷,脚下的震动让他几乎站不稳。
“信我。”顾言没有回头,他的手依旧紧紧攥着季骁的手腕,掌心干燥而有力,“这是我母亲留下的路,唯一的生路。”
“鬼影,持续报告反应堆状态!”顾言一边快步前进,一边下达指令。
“反应堆核心温度正在失控攀升!预计在一百五十五秒后达到临界点!通道内辐射值开始上升!”
“咳……咳……”季骁忽然咳嗽起来,他感觉空气越来越烫,吸进肺里的每一口都带着灼烧感。
顾言的脚步一顿,他回过头,应急灯的红光在他镜片上划过。
“怎么了?”
“没事……”季骁摇了摇头,试图跟上他的步伐,“就是觉得……有点热。身体里……好像有团火在烧。”
顾言的眉头皱了起来,他伸出另一只手,碰了一下季骁的额头。
“你的体温不正常。”
“我说了没事,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快走!”季骁反手抓住顾言,催促道。
他没有说谎,身体里确实像是有团火,但这团火非但没有让他虚弱,反而让他感觉四肢百骸都充满了力量,一种汹涌的,几乎要破体而出的力量。
两人继续在通道中穿行,广播里的倒计时无情地跳动着。
『120』
『119』
“先生,前方三十米,通道结构出现异常!”鬼影的警告声突然响起。
话音刚落,两人转过一个弯角,前方的景象让季骁的心沉了下去。
一扇厚重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合金闸门,将本该畅通无阻的通道堵得严严实实。
“这是……怎么回事?”季骁问道,“图纸上没有这个!”
“是林泽后来加装的。”顾言的声音冷了下来,“自毁程序启动了最高级别的物理封锁,他把这条路也算进去了。”
顾言快步上前,手指在冰冷的闸门上摸索着。
“鬼影,能打开吗?”
“不行,先生。这是纯粹的机械锁,由反应堆直接供能,除非核心停止,否则无法开启。而且……门后的辐射浓度正在急剧升高!我们离核心太近了!”
『90』
『89』
倒计时变成了催命的符咒。
“妈的!”季骁狠狠一拳砸在旁边的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难道要被困死在这里?”
顾言没有说话,他摘下眼镜,用衣角擦了擦,重新戴上。他绕着闸门走了一圈,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突破口。
“别白费力气了。”季骁靠在墙上,大口喘着气,身体里的灼热感越来越强,皮肤上传来阵阵刺痛,“这玩意儿,看起来比银行金库的门还结实。”
“总有办法的。”顾-言的声音依旧保持着镇定,但季骁能听出那镇定之下的一丝急躁。
“有什么办法?拿头撞开吗?”季骁自嘲地笑了笑,汗水顺着他的下颌滴落,“顾言,你说……人死了以后,会去哪里?”
“闭嘴。”顾言低喝一声,“我没让你说遗言。”
“我就是好奇问问。”季骁看着顾言的背影,那个总是笔挺、总是掌控一切的背影,此刻在忽明忽暗的红光下,显得有些紧绷。
“顾言。”季骁又喊了一声。
“干什么?”
“要是……我是说要是,我们真出不去了,你会后悔吗?”季骁的声音很轻,“后悔把我牵扯进来。”
顾言的动作停住了。
他缓缓转过身,镜片后的眼睛在昏暗中看不真切。
“我从不为做过的事后悔。”
“是吗?那你可真是个混蛋。”季骁咧嘴笑了,露出白色的牙齿,“不过,我不后悔。认识你……虽然倒霉事一堆,但还挺刺激的。”
『60』
最后的倒计时开始了。
空气中的热浪几乎变成了实质,季骁感觉自己的血管里流淌的不是血液,而是滚烫的岩浆。
“啊……”他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吼,体内的力量疯狂地冲撞着,寻找着出口。
“季骁?你怎么了?”顾言察觉到他的不对劲,立刻向他走来。
“别过来!”季骁伸出手,阻止了他,“我……我感觉……我要控制不住了……”
他的双眼,开始泛起淡淡的金色微光。
周围的空气因为他身上散发出的高温而扭曲起来。
“鬼影!他的共生体正在失控!”顾言的声音里透出一股焦急。
“是的,先生!高浓度能量辐射正在诱发他的身体产生剧烈反应!这很危险!”
『45』
顾言看着痛苦的季骁,又看了看那扇纹丝不动的闸门,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季骁,听我说,把那股力量……引导出来!”
“什么?”季骁痛苦地摇头,“我做不到……它要撑爆我了……”
“你能做到!”顾言的声音提高了几分,“想想你是怎么打球的!控制它!就像控制你的肌肉,控制你的呼吸!去控制它!”
顾言的话,像一道闪电劈进了季骁混乱的脑海。
控制……
控制……
他猛地抬头,看向那扇冰冷的合金闸门。
那扇门,是绝路。
那扇门后面,是能杀死他们的辐射。
那扇门外面,是顾言。
他要保护顾言。
这个念头,在一瞬间压倒了所有的痛苦和混乱。
“让开!”
季骁低吼一声,一把推开挡在他面前的顾言。
在顾言错愕的目光中,季骁一步步走向那扇闸门。他每走一步,身上的灼热就更盛一分,脚下的金属地面甚至被他踩得微微发红。
『30』
“季骁!你要干什么!回来!”顾言喊道。
季骁没有回答。
他走到了闸门前,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那只手,此刻正散发着肉眼可见的,如同太阳一般的金色光芒。
他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意志,全都灌注到了这只手上。
然后,他将手,缓缓地按在了厚重的合金闸门上。
“啊啊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吼声,响彻了整个通道。
没有剧烈的爆炸,只有一阵令人牙酸的“滋滋”声。
那扇坚不可摧的合金闸门,在季骁手掌接触的地方,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熔化,变红,变软,最后变成一滩滩滚烫的铁水,滴落在地。
一个足够一人通过的缺口,正在被这只手,硬生生地烫开。
“季骁!”顾言冲了上去,想要拉开他。
“别碰我!”季骁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我身上的温度……会伤到你!快走!”
『15』
缺口终于成型。
季骁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收回了手。
他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所有水分,脱力地跪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身上的汗水,在接触到滚烫的皮肤时,瞬间蒸发,腾起一阵白色的雾气。
顾言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上前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走!”
顾言架着季骁,几乎是将他拖进了那个还在往下滴着铁水的缺口。
就在他们穿过缺口的瞬间——
轰——!!!
身后,整个地下基地,那个林泽为自己扭曲的梦想打造的“摇-篮”,在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中,化作了一片火海。
巨大的冲击波从通道后方席卷而来,将两人狠狠地向前推去。
不知过了多久,震动和轰鸣才渐渐平息。
通道的另一头,是一处废弃的地下船坞,微弱的月光从顶部的通风口洒下。
顾言半跪在地上,怀里紧紧抱着已经昏迷过去的季骁。
“季骁?季骁!醒醒!”
他拍了拍季骁的脸,却只换来一声痛苦的呻吟。
他伸手去探季骁的额头,那温度烫得他指尖一缩。这不是正常人该有的体温,这简直像是在抱着一块烧红的烙铁。
“鬼影!报告他的身体状况!快!”顾言的声音里,冷静的面具正在寸寸碎裂,流露出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慌乱。
“……无法获取详细读数。”鬼影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能量场干扰依旧强烈……先生,根据现有数据……他的生命体征……正在被一种高强度的能量……吞噬……”
吞噬……
这两个字,像两根冰冷的针,扎进了顾言的心脏。
他低下头,看着怀里的人。
季骁的眉头紧紧皱着,嘴唇干裂,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即使在昏迷中,他的身体也因为痛苦而微微颤抖着。那件黑色的运动背心已经被汗水湿透,紧紧贴在他身上,勾勒出因为痛苦而紧绷的肌肉线条。
顾言伸出手,想要为他擦去额角的汗水,指尖却在触碰到他皮肤的瞬间,感受到一股暴虐的能量顺着皮肤传来,让他一阵心悸。
季骁的身体,成了一个即将失控的能量源。
而他自己,就是燃料。
“撑住……”顾言将他抱得更紧了些,将下巴抵在他的头顶,声音低哑得厉害,“季骁,你给我撑住……”
“我带你出去……我一定有办法救你……”
“你听见没有?这是命令。”
“你不准死……”
月光下,这个永远冷静、永远掌控一切的男人,抱着他失而复得的珍宝,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哀求的颤抖。
他赢了林泽,他毁掉了那个囚禁他母亲亡魂的牢笼,他完成了复仇的第一步。
可他怀里的这个人,这个用身体为他熔开一条生路的人,却正在被那股不属于他的力量,一点点地燃尽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