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清离去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房间里只剩下压抑的喘息和无声的对峙。妖姬脸上泪痕未干,胸口因愤怒和激动而剧烈起伏,但那双原本空洞绝望的眸子,此刻却燃起了两簇幽暗的火苗。顾白的话像淬了毒的楔子,狠狠钉进了她濒临崩溃的精神壁垒——“让所有想看你笑话的人,都闭上嘴”。
是啊,度法把她当棋子,苏婉清看她笑话,顾白……顾白把她视为需要驯服的猎物。如果她继续这样沉沦下去,和死了有什么区别?甚至比死了更可悲!
一股极其强烈的、混杂着恨意、不甘和某种扭曲求生欲的情绪,如同岩浆般在她心底喷涌。她不再看顾白,而是死死盯着地上那些被撕碎的兽皮册子碎片,仿佛要将那代表耻辱和欺骗的过去彻底焚毁。
“合作……”她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异样的坚定,“怎么合作?”
顾白看着她眼中那重新凝聚起来的、虽然充满负面能量的光芒,心中微微一动。很好,崩溃之后的重塑,往往比单纯的顺从更有价值。他要的不是一个唯唯诺诺的傀儡,而是一个能在绝境中爆发出力量的……伙伴,哪怕这个伙伴心中充满仇恨。
“首先,”顾白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静,“你需要真正站起来,而不是像个易碎品一样躺在这里。魔核的反噬,我会想办法帮你压制,但前提是,你自己要有活下去、并且夺回一切的意志。”
他不再用“我帮你”这样的施舍口吻,而是变成了“你需要”、“前提是”,将主动权部分交还给她,这是一种更高级的掌控和心理暗示。
妖姬沉默了片刻,然后,她用手撑住床沿,极其艰难地、摇摇晃晃地,试图靠自己站起来。双腿虚软无力,眼前阵阵发黑,但她咬紧牙关,指甲几乎掐进木头里,凭借着那股刚刚燃起的、淬毒般的意志力,竟然真的颤巍巍地站直了身体!
虽然虚弱得仿佛风一吹就倒,但她终究是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了。她抬起头,直视顾白,尽管脸色苍白,眼神却不再闪躲,而是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然后呢?”
顾白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赞赏。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玉瓶,放在桌上:“这里面是能暂时安抚魔核躁动的丹药,药性温和,但治标不治本。真正的解决之道,需要找到魔核力量暴走的根源,并与之共存,甚至……驾驭它。这需要时间,也需要你的配合。”
他没有再提锁魂链,也没有再提过去的恩怨,而是将焦点放在了共同的问题——“魔核”上。这无形中将两人拉到了同一战线。
妖姬看着那玉瓶,没有立刻去拿。她知道,接过它,就意味着某种程度上接受了顾白的“帮助”,接受了这种扭曲的“合作”关系。但此刻,她已别无选择。活下去,才能谈其他。
她伸出手,拿起玉瓶,指尖冰凉。“我知道了。”
与此同时,回到自己石屋的苏婉清,远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她回想着刚才在妖姬房间的一幕幕——妖姬那濒临崩溃却又强撑起来的脆弱与倔强,顾白那看似冷漠实则隐含维护的态度……这一切都让她感到极度不安和愤怒。
她原本以为妖姬经过连番打击早已不成气候,没想到在顾白的刺激下,竟然又有了死灰复燃的迹象!而顾白的态度更是耐人寻味,他到底是想折磨妖姬,还是……真的对她产生了别的想法?
“不行,绝不能让他们这样下去……”苏婉清焦躁地在屋内踱步。顾白是她计划中关键的一环,是她得到阿白残魂的希望,她绝不能允许出现任何变数,尤其是来自妖姬的变数!
一个恶毒的计划在她心中逐渐成型。既然顾白要她“演戏”,那她就演一出大的!她要让顾白亲眼看到,妖姬是多么不堪一击,是多么配不上他的“合作”!她要彻底离间他们,让顾白只能依靠她!
她走到桌边,铺开纸张,开始以一种极其隐秘的方式,书写一封给天刑宗内部某位与她父亲不和的长老的密信。信中,她将夸大顾白的力量和威胁,描述度法之死的“疑点”,并暗示妖姬可能与顾白达成了某种秘密协议,意图颠覆仙魔平衡……她要借刀杀人,利用宗门的力量,将水搅得更浑,逼顾白不得不更依赖她这个“内应”。
哨站的夜晚,似乎比以往更加漫长。
妖姬服下顾白给的丹药后,魔核那灼烧般的痛楚果然减轻了不少。她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脑海中反复回响着度法记录的残酷真相、苏婉清挑衅的嘴脸,以及顾白那双深邃难测的眼睛。
恨意依旧是底色,但在这恨意之上,一种名为“不甘”的毒芽正在疯狂生长。她不再仅仅思考如何报复顾白,而是开始思考如何利用顾白的力量,如何在这绝境中,为自己杀出一条血路。度法想夺她魔核?苏婉清想看她笑话?顾白想掌控她?她偏不让他们如愿!
她下意识地抚上胸口锁魂链的烙印。这根曾经代表绝对屈辱的链条,在经历了深渊主宰事件后,似乎变得有些不同了。它不再是单向的束缚,仿佛……多了一丝微弱的、双向的共鸣?
这个发现让她心头一跳。难道……
她不敢再想下去,但一颗种子已经埋下。
而在另一间屋子里,顾白同样没有入睡。他站在窗前,望着葬魔渊方向那永不消散的魔气光柱,手中摩挲着那块残留着深渊主宰气息的碎石。
妖姬的转变在他预料之中,但速度之快,意志之决绝,仍让他有些意外。这很好,一个强大的合作者比一个脆弱的囚徒更有用。但这也意味着,他需要更加小心地掌控这股力量,防止反噬。
苏婉清的小动作,他通过青萝的汇报已有所察觉。那条毒蛇,果然不安分。不过,暂时留着她还有用,她的存在,本身就是刺激妖姬最好的工具。
只是……当看到妖姬强撑着站起来的那一刻,当感受到她心中那淬毒般生长的意志时,他发现自己冰封的心湖,似乎也泛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算计的波澜。
那是什么?
顾白蹙紧眉头,将这种陌生的情绪归结为对“优质工具”的欣赏。仅此而已。
夜更深了。淬毒的芽在黑暗中生长,猎手与猎物的界限逐渐模糊,一场更加复杂、更加危险的游戏,已然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