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姬房间内，崩溃的痛哭之后，是死一般的寂静。她瘫软在床榻上，目光空洞地望着屋顶，仿佛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度法记录的真相像一把淬毒的匕首，不仅撕开了旧伤，更彻底否定了她存在的意义。千年执念，竟是一场笑话？那她承受的苦痛，她的罪孽，又算什么？
顾白的话在她脑中回荡：“是继续做别人棋盘上的棋子，还是……试着把这盘烂棋，走成我们自己的棋？” 合作？和这个毁了她一切的男人？这想法荒谬得让她想笑，却又笑不出来。因为绝望的深渊里，这似乎是唯一能抓住的、冰冷坚硬的稻草。
锁魂链另一端，顾白没有再传递任何情绪，只是沉默地存在着，像一座无法忽视的山，压在她的感知里。这种沉默，比任何言语都更让她感到压迫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安心？至少，他没有在她最崩溃的时候落井下石，甚至……提供了另一种可能的路径，哪怕那路径布满荆棘。
就在妖姬心乱如麻，试图在破碎的废墟中重新寻找立足点时，门外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以及青萝有些为难的阻拦声：
“苏仙子，陛下需要静养，您不能进去……”
“静养？”一个带着几分娇弱、却又隐含尖锐的女声响起，正是苏婉清！“我只是听闻陛下身体不适，特来探望一番。同是天涯沦落人，何必如此见外？”
妖姬的身体瞬间绷紧！苏婉清！她怎么来了？！
顾白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不悦。苏婉清此举，明显超出了他设定的“剧本”，是在擅自加戏。但他并没有立刻出面阻止，反而向后隐入房间的阴影中，似乎想看看这场意外的交锋会如何发展。
房门被轻轻推开，苏婉清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她显然精心打扮过，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换上了一身素净却不失精致的裙衫，眉心的朱砂也重新点过，显得我见犹怜。她的目光先是快速扫过房间，在阴影中的顾白身上停留了一瞬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随即落在了床榻上形容枯槁的妖姬身上。
“妖姬妹妹，”苏婉清脸上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混合着同情与担忧的表情，“几日不见，怎的憔悴至此？可是伤势又有反复？”她语气亲昵，仿佛两人是多年挚友，而非生死仇敌。
妖姬死死地盯着她，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才勉强压下立刻扑上去撕碎这张虚伪面孔的冲动。她看到了苏婉清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挑衅和一丝……得意？她在得意什么？得意顾白在这里？还是得意自己看到了她的狼狈？
“滚出去。”妖姬的声音沙哑冰冷，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怒火。
苏婉清却仿佛没听见，自顾自地走近几步，目光“担忧”地在她和阴影中的顾白之间流转：“妹妹何必动气？伤身。顾客卿也在此，可是在商议要事？莫不是因为我贸然来访，打扰了二位？”她这话看似自责，实则将顾白和妖姬捆绑在一起，暗示着某种亲密关系。
阴影中的顾白依旧沉默，如同蛰伏的猎豹，冷眼旁观。
妖姬气得浑身发抖，苏婉清的每一句话都像针一样扎在她最敏感的神经上。她猛地看向阴影中的顾白，眼神中充满了质问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他就这样看着苏婉清羞辱她吗？
就在这时，苏婉清仿佛才注意到被妖姬撕碎扔在地上的兽皮册子碎片，她弯腰拾起一片，故作惊讶道：“咦？这是何物？怎的撕碎了？莫非是什么惹妹妹生气的东西？”她拿着那碎片，目光却瞟向顾白，意有所指。
这一下，彻底点燃了妖姬的怒火！度法的记录是她最深的耻辱和痛苦，苏婉清竟敢拿此作文章！
“我让你滚出去！”妖姬猛地从床榻上坐起，也顾不得虚弱，抓起枕边的一个药碗就向苏婉清砸去！
药碗带着风声飞向苏婉清，但她似乎早有预料，身形微动，轻松避开。药碗砸在墙上，碎裂开来，药汁四溅。
“妹妹这是做什么？”苏婉清脸上露出受伤的神情，眼圈微红，看向阴影中的顾白，语气带着控诉般的委屈，“顾客卿，你看……我只是好心探望，妖姬妹妹她……”
“够了。”
一个冰冷的声音打断了苏婉清的表演。顾白终于从阴影中走了出来。他脸色平静，目光却如同万年寒冰，先扫过一脸“委屈”的苏婉清，最后落在因激动而剧烈喘息、眼神如同受伤母兽般的妖姬身上。
“苏圣女，”顾白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探望结束，你可以回去了。”
苏婉清没想到顾白会如此直接地打断她，且语气如此冷淡，脸上的委屈瞬间僵住，转而浮现一丝不甘和怨愤。但她不敢违逆，只得强笑道：“是婉清唐突了。那……婉清告退。”她深深看了妖姬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我们走着瞧”，然后才转身离去。
房间内再次剩下顾白和妖姬两人。
妖姬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眼泪不受控制地再次涌出，是愤怒，是屈辱，也是无力。
顾白走到她面前，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用指腹有些粗粝地擦去她脸上的泪痕。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带着点不耐烦。
“这点挑衅就受不了了？”他声音低沉，带着嘲讽，“若连这都承受不住，还谈什么合作？谈什么走自己的棋？”
妖姬猛地打开他的手，怒视着他：“你是故意的！你让她来羞辱我！”
顾白任由她打开手，眼神深邃地看着她：“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重要的是，你打算怎么做？继续躲在这里自怨自艾，还是站起来，让所有想看你笑话的人，都闭上嘴？”
他的话像鞭子一样抽在妖姬心上。是啊，苏婉清的羞辱，度法的背叛，顾白的掌控……所有这些，都在逼她做出选择。是彻底沉沦，还是……在绝望中生出荆棘般的尖刺？
她看着顾白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心中那股不甘和倔强，第一次压过了绝望和恐惧。
苏婉清的挑衅，如同一块投入死水的石头，未能如愿击沉目标，反而激起了意想不到的回响。裂痕依旧，但那裂痕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挣扎着，想要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