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行了数日,沿途风景渐渐从平原转为丘陵。
这日晌午,抵达了一座颇为繁华的城镇,名为青瓷镇,以出产细腻温润的青瓷器闻名。
镇子入口却围了不少人,议论纷纷,面带忧色。
温翎本不欲多事,打算寻个客栈落脚,补充些干粮便继续赶路。
然而,当他目光扫过人群中央那辆装饰华贵,却被阴云笼罩的马车。
以及马车旁那位衣着锦绣,面色焦黄的中年男子时,脚步微微一顿。
祁冀察觉到了温翎的停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小声问:“怎么了?那些人好像遇到麻烦了。”
那中年富商模样的男子,似乎病急乱投医,看到了气质不凡的温翎,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他小跑上前,深深一揖,声音带着疲惫和沙哑:“这位公子,看您气度非凡,定非池中之物,求您救救小老儿一家吧。”
温翎神色平静,并未立刻答应,只问:“何事?”
富商像是终于找到了倾诉对象,语速极快地说道:“小人姓周,是这镇上的瓷器商人,前些日子,不知从何处找来了邪祟。家中一到子时,便由女子哭声,瓷器无故碎裂,家人接连病倒,郎中也看不出有什么毛病,请了几位法师,都、都奈何不得,反被吓跑了,再这样下去,我周家都要家破人亡了!”
他说着,眼圈泛红,几乎要落下泪来。
周围的人群也纷纷附和,证实周家确实怪事频发。
祁冀听着,小脸上也露出一丝紧张,下意识地往温翎身边靠了靠,小手抓住了他的衣角。
妖邪?听起来还挺可怕的。
温翎的目光在周富商眉宇间那缕若有若无的黑气上停留一瞬,又扫了一眼他华贵的衣着和马车。
他淡声道:“既是邪祟作乱,为何不去寻道观或佛寺?”
周富商苦笑:“去了,镇外道观的道长来看过,说是画魅,道行不浅,他们需要准备几日,可是我家夫人已经病的起不来床,等不了那么久了啊!”
他再次躬身,几乎要跪下,“公子,若能救得周家,小老儿愿倾尽家财酬谢!”
温翎微微侧身,避开了他的大礼。
“酬谢不必,我需先去你府上一看。”
周富商闻言大喜过望,连声道:“多谢公子!多谢公子!快,快请随我来。”
祁冀紧紧跟着温翎,“我们要去打妖怪了吗?”
温翎低头看他一眼:“怕了?”
祁冀立刻挺起小胸脯,强自镇定:“不怕!有你在!”
周府宅院处处彰显出丰厚的家底。
但一踏入其中,便感到一股阴森寒意,与外面的阳光格格不入。
府中下人个个面带惧色,行走无声,整个宅邸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死寂。
周富商直接将温翎引到内院一间布置雅致的书房。
书房靠着墙的架子上,摆放这许多精美瓷器,其中一只约一尺高的青瓷美人瓶尤为醒目,瓶身绘着一位抚琴的古装女子,线条流畅,栩栩如生。
周富商指着书房,声音发颤:“就是这里,那哭声,多半是从这附近传来的,尤其是、是看着这个瓶子的时候......”
温翎的目光瞬间锁定了那只青瓷美人瓶。
他缓步上前,仔细端详。
祁冀也好奇的凑过去看,只觉得那瓶上的女子画的极美,眉眼含情,但看久了,却莫名觉得那笑容有些诡异。
“公子,看出什么了吗?”周富商紧张地问。
温翎深处修长的手指,并未触碰瓶身,而是在瓶口上方虚拂而过,一丝极淡的,常人无法感知的妖气萦绕不散。
他收回手淡淡道:“确是此物作祟。”
“那、那该如何是好?砸了它吗?”
“不可,此物已成精魅,强行打碎,恐其怨气四散,反伤及无辜。”
“那、那怎么办?”
温翎转向他,“去准备朱砂,黄纸,清水一盏,再取三炷清香,另外,将所有人无关人等都遣出此院,没有我的允许,不得靠近。”
周富商连忙应下,匆匆去准备。
书房内只剩下温翎和祁冀。
祁冀看着那只安静的瓷瓶,“它为什么害人?”
他没说的是,当靠近这个瓶子的时候,他心底竟然还泛起了一丝微弱的熟悉感。
仿佛那瓶中有什么东西在隐隐呼唤他,带着一种诱惑的气息。
这种感觉让他不安,却又莫名的想要再靠近一点。
温翎一遍观察着书房内的布局,一边答道:“器物年深日久,偶得一丝灵性,又沾染了主人执念或阴郁之气,便可能化为精魅,此瓶灵智不高,仅凭本能吸收周遭生灵精气,以滋养自身,并非有意害人,但其存在本身,便是祸端。”
他解释的清晰冷静,目光却若有所思地扫过祁冀微微蹙起的眉头。
这孩子,似乎对这里的妖气反应比常人更敏锐些。
祁冀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努力压下心中那点异样,将注意力集中在温翎身上。
“哦,那它很厉害吗?”
“尚可。”
温翎语气平淡,走到书案前,周富商已经命人将所需的物品备齐。
“待会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保持安静,莫要靠近。”
祁冀点了点头,乖乖退到温翎指定的安全位置,小手紧张地交握着,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盯着温翎的动作。
温翎取过朱砂笔,在黄纸上迅速画上一道繁复的符箓。
他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独特的美感和韵律,仿佛指尖流淌着无形的力量。
祁冀看得有些入神,只觉得那笔尖似乎有微光闪烁。
随后,温翎将符箓放于清水碗上,手掐法诀,低声念诵起奥秘的咒文。
随着他的诵念,那清水碗上的符箓无火自燃,化作一道青烟,袅袅飘向那青瓷美人瓶。
原本寂静的瓷瓶,突然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
瓶身微微震颤起来。
“啊!!——”
一道凄厉尖锐的女子哭声,从瓶中爆发出来,直刺耳膜。
那身影带着浓重的怨念和阴冷,让祁冀浑身汗毛倒竖,他吓得一哆嗦,差点叫出声,赶紧用手死死捂住了嘴巴。
在那恐惧之下,心底那丝诡异的熟悉感竟又清晰了一分。
让他既害怕,又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