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穿过走廊，带来远处城市模糊的喧嚣，却更衬得这一隅死寂，那声我知道了轻得像叹息，砸在地上，却仿佛有千斤重。
魏逸丞没有松开手，也没有追问知道具体指代什么。他只是点了点头，仿佛顾宸给出的不是一个模糊的答案，而是一个郑重的承诺。
“能走吗？”他问，声音恢复了平常的语调，只是稍微放轻了些。
顾宸尝试动了动发麻的脚，靠着墙壁的支撑站直身体，脱力感依旧存在，但那股让他失控的剧烈翻涌已经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浸入骨髓的疲惫。他点了点头。
魏逸丞这才慢慢松开握着他的手，但身体依然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守护距离，捡起刚才为了扶他而滑落在地上的自己的背包。“先离开这里”
他没有问顾宸要去哪里，只是自然而然地带着他往教学楼外走，顾宸沉默地跟上，脚步有些虚浮，但一步一步，踩得很实。
走出教学楼，傍晚的风带着凛冽的寒意扑面而来，顾宸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刚才情绪激烈时不觉得，此刻冷静下来，才感到浑身发冷，魏逸丞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位置，替他挡住了风口最大的方向。
两人一路无话，穿过渐渐亮起路灯的校园，喧嚣的人声和活动的热闹都被隔绝在他们周身那层无形的屏障之外。顾宸低着头，看着自己和魏逸丞被路灯拉长又缩短的影子，脑海里不再是那些尖锐破碎的画面，而是一片空茫的安静。魏逸丞的话还在耳边回响。
“选择权，一直在你手里”
选择
他还有选择吗？
恨意是确认了，可然后呢？
魏逸丞带着顾宸走向校门口，他伸手打车，报了城郊别墅的地址，车子平稳地驶离喧嚣的校园，融入夜晚的车流，顾宸始终偏头看着窗外，霓虹灯光在他苍白的脸上明明灭灭，看不清神情。
四十分钟后，出租车停在别墅门口，魏逸丞付了钱，刚推开门，一道黑影便带着风声迅猛却克制地扑了过来，目标明确地直冲魏逸丞，巨大的身躯人立而起，前爪搭上了他的胸膛，带着湿热的鼻息和欢快低呜的，是一条威猛健壮的德国牧羊犬。
“毛毛，下去，别闹”魏逸丞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他拍了拍德毛毛实的前胸，毛毛听话地放下前爪，尾巴却依旧像旗杆一样高高竖起，兴奋地快速摇摆，发出呼呼的喘气声。
然而，它的注意力很快从主人身上移开，敏锐的感官让它立刻注意到了站在魏逸丞身后，气息明显不对的陌生人，毛毛的耳朵瞬间机警地向前竖起，深褐色的眼睛锐利地投向顾宸，身体微微压低，呈现出一种审视和防御的姿态，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带着警告意味的呜呜声。
顾宸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他向来不太擅长应付动物，尤其是这样大型且充满力量的犬只，此刻他心神俱疲，更觉得这目光充满压迫感。
魏逸丞伸手，按在毛毛的头顶，轻轻揉了揉，“毛毛乖，这是我朋友，非常好的朋友，是自己人”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绝对的权威。
神奇的是，就在魏逸丞话音落下的瞬间，毛毛紧绷的身体姿态肉眼可见地松弛下来，它歪了歪头，似乎重新评估了顾宸，那低吼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几声带着探究意味的汪。
它小心翼翼的一步一步地靠近顾宸，湿凉的鼻子轻轻嗅着他垂在身侧的手，然后是裤腿。
毛毛嗅了一会儿，似乎确认了眼前这个人虽然散发着浓重的不安和悲伤的气息，但并无恶意，而且是主人认可的自己人。
它抬起头，看了顾宸一眼，那双原本锐利的眼睛里，竟奇异地流露出一种近乎温和的神色，它不再吠叫，只是用硕大的头颅，轻轻蹭了蹭顾宸的手背，动作带着犬类特有的、笨拙的安慰。
那一下触碰，温热、毛茸茸的，带着毫无保留的生命力，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猝不及防地穿透了顾宸周身冰冷的壁垒。他僵直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魏逸丞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淡淡道：“我们进去吧进去吧，其实他和元宝一样，对陌生人都有戒备”
顾宸这才跟着魏逸丞走进别墅，毛毛安静地跟在他们身后，尾巴小幅度地晃动着。
毛毛亦步亦趋地跟着顾宸，在他有些无措地站在客厅中央时，它走过来，在他脚边趴了下来，下巴搁在前爪上，一双眼睛依旧望着他，像是在执行某种无声的守护任务。
魏逸丞去厨房倒水，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顾宸低着头，看着脚边那只庞然大物，眼神复杂，而毛毛则忠诚地履行着它自己领悟到的职责。
“它很少这么快接受陌生人”魏逸丞把一杯温水塞到顾宸手里，“看来它觉得你需要保护”
顾宸捧着温热的水杯，感受着脚边传来的、大型犬只特有的沉稳热量和规律的呼吸声，这种被一个纯粹的生命体如此直白地接纳和守护的感觉，与他之前感受到的、来自顾洋的那种扭曲、粘稠的关注截然不同。
没有算计，没有侵占，只有一种基于本能直觉的陪伴。
他缓缓蹲下身，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伸出手，极其轻柔地放在毛毛宽阔的头顶，毛毛的耳朵动了动，享受般地眯起了眼睛，甚至微微抬起头，迎合着他的抚摸，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指尖传来柔软皮毛和坚实头骨的触感，温暖而真实。顾宸一下一下，有些生疏地抚摸着毛毛的头顶，那规律的触感和狗狗喉咙里发出的安稳呼噜声，像一种无声的安抚，将他从情绪的悬崖边缘一点点拉回。
魏逸丞没有打扰这片刻的宁静，他走到沙发边坐下，拿起之前放在茶几上的书，却没有翻开，只是那么随意地拿着，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单纯地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