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坑的易主,顺利得超乎想象。短短几个标准日,原本充斥着鞭挞声与哀嚎的阴暗坑道,已然换了天地。银色红薯的“瘟疫”以无可阻挡的态势蔓延,看守矿坑的哥布林守卫队,从上至下,从队长“疤脸”(他在尝到红薯后,脸上的疤都仿佛因激动而泛着红光)到最底层的喽啰,几乎全员倒戈,成了苏云舟麾下最狂热的信徒兼打手。他们甚至自发地维护起矿坑的“新秩序”,对那些尚且懵懂、只知道埋头挖矿的囚徒们也客气了不少,毕竟,谁知道这些囚徒里,会不会有下一个被“神使”大人看中,赐下“神薯”的幸运儿呢?
掌控矿坑的第一步已然踏稳。接下来,便是将触角伸向更广阔的地底世界,伸向那个格鲁布魂牵梦绕又恨之入骨的哥布林王国。
在原本属于守卫队长的、相对宽敞(也只是相对)的洞窟里,苏云舟端坐于一张粗糙的石椅上,岩盔如同最忠诚的石像,肃立在他身后。格鲁布则显得有些兴奋和急切,在得到苏云舟的首肯后,他立刻通过新收服的守卫,向矿坑内那些已知的、与他一样被流放的旧部发出了隐秘的召集信号。
然而,回应并非如想象中那般热烈。
第一个到来的是个名叫“独耳”格拉克的哥布林,他失去的左耳据说是早年跟随格鲁布时,在一次宫廷冲突中被格罗姆的亲卫削掉的。他走进洞窟,看到端坐的格鲁布,眼神复杂,有惊讶,有怜悯,但更多的是一种事不关己的淡漠。
“格鲁布…殿下?”格拉克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嘲讽,“没想到你还活着。叫我来做什么?我现在只是个等死的老废物,帮不了你什么。”他甚至没注意到阴影中的苏云舟和岩盔,或者说,注意到了也不在乎。
格鲁布努力维持着刚刚重建的尊严:“格拉克,我的老部下。时代变了。我找到了新的希望,强大的盟友。我们可以…”
“希望?盟友?”格拉克嗤笑一声,打断了他,他用仅存的右眼瞥了一眼岩盔,“指望这个石头疙瘩,还是指望你身后那个藏头露尾的家伙?(他指的是苏云舟)格鲁布,醒醒吧!格罗姆陛下如今权势滔天,王国正值鼎盛!我们这些失败者,能苟延残喘已是格罗姆…陛下的‘恩典’了。”他刻意加重了“陛下”二字。
格鲁布脸色一阵青白,正要反驳,第二个旧部到了。这是个更加肥胖,眼神也更加油滑的哥布林,名叫“肥肠”莫格,以前是格鲁布宫廷里的采办官,最是见风使舵。
“哎呀呀!这不是我们尊贵的三王子吗!”莫格一进来就夸张地叫着,脸上堆满了虚伪的笑容,但眼神里没有丝毫尊重,只有打量商品般的算计,“您这气色…看起来还不错嘛?怎么,找到什么发财的门路了?不过先说好,风险太大的买卖我可不做,我现在就想着能多活几天,吃点好的。”
格鲁布忍着怒气,试图描绘未来的蓝图:“莫格,我们需要力量,需要情报!只要我们团结起来,在…在外力的帮助下,未必不能…”
“外力?”莫格的小眼睛滴溜溜转,终于落到了苏云舟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怀疑,“就他?一个…植物成精?格鲁布,不是我说你,你这找盟友的眼光,当年就…”他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接连的挫败让格鲁布有些泄气,他求助似的看向苏云舟。
苏云舟自始至终未曾开口,只是静静观察着。他看得出,这些哥布林旧部,早已被现实磨平了棱角,失去了锐气,所谓的忠诚在生存面前不堪一击。言语的鼓动毫无意义,唯有实打实的利益,才能敲开他们紧闭的心门,唤醒那可能早已熄灭的野心。
就在气氛陷入尴尬的沉默时,第三个,也是格鲁布最为期待的旧部到了。他名叫“铁颚”巴图鲁,曾是格鲁布麾下最勇猛的战士之一,因不肯屈服于格罗姆而被敲碎了满口利齿,流放至此。他走进来时,步伐沉稳,眼神虽然沉寂,却依旧保留着一丝战士的倔强。他看了格鲁布一眼,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便沉默地站在一旁,像一块风化的顽石。
格鲁布深吸一口气,知道不能再空谈下去了。他看向苏云舟,得到默许后,从怀中取出了三块早已准备好的、小指指甲盖大小的月华灵薯碎片。那银白色的光泽和散发出的浓郁生命气息,瞬间吸引了洞窟内所有哥布林的目光。
“独耳”格拉克的淡漠消失了,他仅存的耳朵竖了起来。“肥肠”莫格的小眼睛瞪得溜圆,口水几乎要流下来,他能感觉到,那东西绝对是好东西!连一直沉默的“铁颚”巴图鲁,那死寂的眼神中也骤然爆射出一缕精光,身体微微前倾,那是战士对力量的本能渴望。
“诸位,”格鲁布的声音重新充满了底气,“空话无用。这是我主上赐下的‘神恩’,名曰‘月华灵薯’。其效如何,一试便知。”他将三小块红薯分别递到三人面前。
莫格嘴快,几乎是抢过去塞进嘴里。格拉克犹豫了一下,也接过去吞下。巴图鲁则是最谨慎的,他拿起那小块红薯,仔细看了看,又嗅了嗅,才缓缓放入口中。
下一刻,洞窟内响起了三声截然不同,却又同样充满震撼的惊呼和呻吟。
“哦——!!这、这是什么?!我感觉我的老骨头在发痒!耳朵…我丢掉的耳朵好像都在发痒!”格拉克捂着原本失去左耳的部位,激动得语无伦次。
“天呐!太美味了!这能量…我感觉我能活到一百岁!不,两百岁!”莫格陶醉地眯着眼,肥胖的身体因为舒畅而微微颤抖。
巴图鲁没有说话,但他猛地握紧了拳头,体内传来细微的“噼啪”声,原本有些佝偻的脊背瞬间挺直,一股久违的、属于战士的凶悍气息隐隐散发出来。他看向苏云舟和格鲁布的眼神,彻底变了。他大步上前,如同推金山倒玉柱般,单膝跪地,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嘶哑:“巴图鲁…愿誓死效忠!但凭驱使!”
格拉克和莫格见状,哪里还敢怠慢,连滚爬爬地也跟着跪下,争先恐后地表忠心:
“格拉克这条命,以后就是殿下和这位大人的了!”
“莫格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赴汤蹈火啊大人!”
格鲁布看着眼前彻底扭转的局面,心中感慨万千,对苏云舟的敬畏更深。他清了清嗓子,开始行使王子的职责(或者说,代理人的职责):“都起来吧。现在,告诉我,我那位‘好哥哥’的王国,现在究竟是个什么光景?”
有了“神薯”作为纽带,三个旧部立刻化身最积极的情报官,七嘴八舌地开始汇报。
情况比格鲁布想象的还要严峻。
如今的哥布林王国,在格罗姆·刺脊的铁腕统治下,确实处于前所未有的“鼎盛时期”。通过残酷的压榨和对外掠夺,王都“刺脊城”繁华(以哥布林的标准)而混乱,资源(尤其是幽影紫晶矿)供应充足。格罗姆本人实力强悍,据说已触摸到英雄阶位的巅峰。他手下的军队数量庞大,装备精良(同样是哥布林标准)。
更重要的是,朝廷上下,从掌握实权的“裂爪”元帅杜尔加,到主管财政、狡猾如狐的“钱袋”长老辛拉,再到负责祭祀与传承、神秘莫测的“老萨满”祖克,这些核心大臣,无不是格罗姆利益集团的一份子,从现有的秩序中攫取了巨大的好处。想用几块“银薯”就让他们背叛?难如登天。
“而且,”“铁颚”巴图鲁沉声补充,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王都深处,皇宫之下…传闻有古老的守护者沉睡,那是…那是超越了凡俗力量的存在。”
“肥肠”莫格也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对对对!我也听说过!据说是我们哥布林一族远古时期就存在的‘掘地之神’戈尔格!虽然只是…只是2级神明,但那也是神明啊!是格罗姆最大的底牌!”
2级神明!
这个词让洞窟内的空气瞬间凝固。就连岩盔那石质的脸庞也似乎更加凝重了几分。哥布林们更是面露惧色,刚刚因红薯燃起的热情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
格鲁布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他看向苏云舟,眼神中带着询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他知道苏云舟很强,神秘莫测,但面对一位真正的、哪怕只是2级的神明…那完全是不同维度的力量!
苏云舟终于动了。他缓缓抬起眼帘,目光扫过众人,依旧平静无波。2级神明?在他的全盛时期,这等存在不过蝼蚁。但如今,他受规则压制,力量百不存一,确实是个需要认真对待的麻烦。
“神明…也会沉睡,也会受伤,也需要祭品。”苏云舟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溪流,抚平了躁动不安的空气,“恐惧源于未知。既然未知,那就去弄清楚。”
他看向那三位刚刚收服的旧部,开始分派任务,语气不容置疑:
“‘独耳’格拉克,你心思缜密,擅长观察。利用你残存的人脉,尽可能收集关于王都兵力布防、格罗姆日常行程、以及各位核心大臣近期动向的所有细节。哪怕是流言蜚语,也要记录下来。”
格拉克精神一振,感觉肩负重任,立刻挺起胸膛:“是!大人!格拉克定不辱命!”
“‘肥肠’莫格,”苏云舟的目光转向这个油滑的哥布林,“你的‘生意’头脑应该还没丢。我要你重新建立起一条通往王都的地下信息和小额物资流通渠道。不必涉及敏感物品,重点是打通关节,让耳朵能伸进去。所需‘启动资金’,找格鲁布支取。”他意指那些可以作为诱饵的、更小块的月华灵薯碎片。
莫格的小眼睛瞬间亮得如同紫晶矿,这可是他的老本行!还能捞油水(他自以为)!“大人放心!我莫格别的不行,搞关系弄渠道那是一把好手!保证让消息灵通得像长了翅膀!”
最后,他看向最为沉稳的巴图鲁:“‘铁颚’巴图鲁,你的任务是关于那位‘掘地之神’戈尔格。我要知道所有与之相关的传说、祭祀仪式、上一次显现神迹是什么时候、有什么特征、格罗姆是如何与它沟通的…任何蛛丝马迹,哪怕是最荒诞不经的古老歌谣,都可能有价值。”
巴图鲁重重捶胸,发出沉闷的响声:“巴图鲁明白!就算挖穿地心,也要把神明的底细挖出来!”
任务分派完毕,三位旧部带着前所未有的干劲和使命感,匆匆离去,潜入矿坑更深处,开始利用各自的方式,编织那张通向哥布林王都的情报网络。
洞窟内恢复了安静。格鲁布看向苏云舟,担忧地问道:“主人,如果…如果那2级神明的传说是真的…我们…”
苏云舟站起身,走到洞口,望向外面昏暗的矿道,那里,新收服的哥布林守卫们正在“认真”巡逻。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决绝:
“真的,又如何?”
“神位,并非永恒。凡物,亦可屠神。”
“前提是,找到它的…‘根’。”
他的话语在洞窟中回荡,带着冰冷的杀意和无尽的未知。推翻一个国王或许可以用红薯和阴谋,但若要撼动一尊神明,需要的,将是更加残酷和非常规的手段。通往王座的道路,注定布满荆棘,甚至可能直面神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