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在这一天被漫卷的黄沙掩盖了。
城门外三里的开阔地上,摩亨佐·达罗的贸易总长还在微笑着。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那件织着金线的精美棉袍,确信自己在阳光下看起来足够体面、富足且充满善意。
在他的身后,是一百辆装满大麦、面粉和丝绸的牛车,以及一百名精挑细选的舞女。
那些舞女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但在皮鞭的威胁下,不得不努力展示着腰肢。
轰隆隆的声音逼近了。
大地在颤抖。
尘埃中,黑色的洪流撕裂了暮色。
为首的一辆双马战车,丝毫没有减速的迹象。
那上面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白皮肤男人,他赤裸的上身涂满了赭石色的战纹,淡金色的长发在风中狂舞,手中握着一柄长长的青铜御者鞭。
“请停下!尊贵的客人们!”贸易总长高举着手中那块象征和平与契约的泥板,用他在贸易中学到的雅利安语高喊,“我们带来了礼物!我们可以订立契约……”
贸易总长的话没能说完。
甚至连谈判的姿态都没能摆完。
战车带着腥风呼啸而过。
那个雅利安首领并没有停下来听他说任何一个字,只是漫不经心地挥动了手中的青铜长戈,利用战车高速冲锋的动能,轻巧地掠过了贸易总长的脖颈。
“噗!”
一颗带着谄媚笑容的头颅被割下,在那块还未干透的契约泥板落地粉碎之前,鲜血已经喷洒在了那车精白面粉上。
洁白的面粉瞬间被染成了刺眼的猩红。
这就是狼对羊的回应。
随后的场景,是一场纯粹的单方面屠杀。
那些平日里衣着光鲜、满口契约的摩亨佐·达罗使者,甚至来不及转身逃跑,就被呼啸而至的战车群碾成了肉泥。
惨叫声被马蹄声和狂笑声淹没。
雅利安战士们跳下战车,像一群闯入羊圈的恶狼。
他们并不急着攻城,而是兴奋地扑向那些惊恐尖叫的舞女,撕扯那一车车精美的布匹,将大麦撒得遍地都是。
雅利安部落领头的首领,名为“苏利耶”的部族之王,从地上捡起那颗贸易总长的头颅,高高举起。
他指着远处那座沐浴在余晖中的红色巨城,用并不标准的达罗毗荼语,对着被他们故意放走的摩亨佐·达罗使者吼道:
“告诉你们那些住在泥巴笼子里的大王!”
“没有什么契约!因为你们的一切本来就是我的!”
“我不接受投降,不需要奴隶。今晚之后,那里将不再有墙,只有我和我战马的牧场!”
……
使者连滚带爬地带回了这个消息。
原本还心存侥幸的摩亨佐·达罗城,在这一瞬间崩塌了。
绝望像瘟疫一样在街道上蔓延。
商人们抛弃了店铺,疯狂地向早已人满为患的大浴场挤去,仿佛那里是唯一的避难所。
母亲抱着孩子在路边痛哭。
有些失去了理智的贵族甚至开始在家里放火,想在“白色恶鬼”到来前自我了断。
议事厅里,祭司王瘫坐在满是绿松石的宝座上,眼神空洞,手中的权杖跌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完了,都完了!”
“我的神城,五百年的基业!”
在这一片混乱的哀嚎中,一道闪电撕裂了夜空。
轰隆——!
这一声炸雷,比千军万马的蹄声还要响亮,震得议事厅的红砖都在嗡嗡作响。
风变了。
一直燥热难耐的空气突然消失,换做一股带着浓重水汽、湿润得仿佛能拧出水的飓风。
这是摩亨佐·达罗期盼了整整三个月的雨季季风。
迟到的暴雨,终于在敌人兵临城下的这一夜,降临了。
大门被猛地推开。
风雨夹杂着树叶灌了进来,吹灭了大厅里所有的油灯。
在忽明忽暗的闪电光影中,何维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浑身赤裸,只在腰间围着一块粗糙的兽皮。
他的手中握着那柄如黑龙般的三叉戟。
“哭够了吗?”
何维的声音冷冽如冰,穿透了风雨和哭嚎。
他大步走进大厅,每一个脚印都在地上留下了水渍。
他径直走到祭司王面前,单手将这个精神崩溃的统治者从宝座上提了起来。
“你的神没有抛弃你,他把雨送来了。”
何维指着窗外如同天河倾泻般的暴雨。
“印度河的水位会在今夜暴涨。那些青铜战车最怕的就是烂泥和水。这场雨,把那些跑得快的‘白色恶鬼’,拉回了和你们一样的速度。”
“这是天时。我有地利。现在,给我‘人’!”
何维一把将祭司王推回座位,眼神凶狠:
“把你卫队的所有指挥权交给我!让你那些只会在澡堂里泡着的贵族都给我拿起矛!”
“西门已经被我用砖头封死了。把全城的灯都灭了!告诉所有人,躲在房子里别出来,谁敢在街上乱跑,我就当是敌人的奸细杀了!”
祭司王看着如同煞神一般的何维,哆嗦着点了点头,将那根至高权杖颤颤巍巍地递给了何维。
……
夜色深沉如墨。
暴雨如注,雨水在街道上汇聚成河,冲刷着这座古老的城市。
何维并没有立刻去前线。
他来到了卫城的一座用来储存粮食的谷仓高塔内。
阿难正蜷缩在角落里,手里紧紧握着何维交给她的一把青铜匕首。
“维!”看到何维进来,阿难扑进了他怀里,身体因为恐惧而剧烈颤抖。
“听着,阿难。”
何维没有时间温存,他的动作迅速而决绝。
他打开了那个从不离身的行囊,递给阿难一个火折子。
“待在这,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别出去。这塔很高,如果我死了,你就把楼梯烧了,躲过他们的搜捕。答应我,要活下来。”
阿难拼命点头,泪水混着雨水滑落。
她解开细棉长裙,诱人的身体在电闪雷鸣中呈现在何维面前。
她紧紧拥抱着何维,深深地吻着何维,每寸肌肤都想与何维融化在一起,仿佛是末日前最后的疯狂……
许久后,喘息声慢慢停了下来。
何维拥着阿难,胸口起伏不定,美丽的少女竟是完璧之身!
何维拿出装着婆罗洲靛蓝防虫膏的陶罐。
在暴雨来临前的闷热低压中,以及洪水泛滥的沼泽边,蚊虫会变得极其疯狂。
而在高强度的白刃战中,被蚊虫叮咬分心是大忌。
“帮我。”
何维挖出一大块深蓝色的膏体,递给阿难。
阿难愣了一下,然后颤抖着双手,将那散发着刺鼻草药味的蓝色油膏,一层层涂抹在何维赤裸强健的肌肉上。
随着膏体的覆盖,何维那原本黄色的皮肤,逐渐变成了深邃神秘的暗蓝色。
在微弱的油灯下,他看起来不像是一个人类,更像是一尊从深海走出的魔神,又或是壁画中那皮肤靛蓝的神只。
最后,何维从包里掏出了一个小布袋。
那是他特意研磨的磷光粉末,这种东西混合了鱼油之后,虽然发光时间不长,但在绝对的黑暗中,足够了。
他将这层粘稠的混合物,细致地涂抹在了那柄六十斤重的黑铁三叉戟的戟刃上。
“好了。”
何维站起身。
此刻的他,浑身皮肤靛蓝,手中的三叉戟在黑暗中散发出幽幽的惨绿色鬼火。
阿难看呆了。
她捂着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她的宗教认知里,何维此时的形象与她在那本口口相传的史诗中听到的某位至高神重合了。
“你是……”阿难的声音都在发飘。
何维打断了她的联想,揉了揉她的头发,“别管我是什么,只要这把三叉戟还在,你就不会有事。”
何维转身,大步走向雨幕中的黑暗。
当他走出塔楼的那一刻,一道粗大的闪电正好劈落在卫城。
电光照亮了他蓝色的身躯,手中的三叉戟在瞬间的强光后,爆发出了令人心悸的荧光。
所有躲在窗后偷看的摩亨佐·达罗市民,都在这一刻看到了那个在暴雨和雷霆中行走的身影。
那是他们尊贵的苏基。
也是一尊蓝色的战神。
“因陀罗……”
“湿婆……”
不知是谁先喊了出来,紧接着,在那风雨声中,无数细微却坚定的祈祷声开始在全城的各个角落响起。
绝望变成了狂热的信仰。
……
西城门外,积水已经没过了脚踝。
雅利安人的先锋部队,大概三百名最精锐的战车武士,正顶着暴雨,在泥泞中推着他们引以为傲的战车,艰难地靠近那几乎毫不设防的城门。
虽然大雨让马匹变得暴躁,车轮频频陷入泥坑,但首领苏利耶依然下令强攻。
在苏利耶看来,摩亨佐·达罗已经是吓破胆的城市,就像是一个剥了壳的鸡蛋,随时可以吞下。
“没有守卫?”
借着闪电的光芒,先锋官有些疑惑地看着空荡荡的城门口。
那里堆满了杂物和装满泥土的麦袋。
“一群懦夫!一定是躲在澡堂里哭呢!”
先锋官狞笑着,拔出青铜长剑,“下车!步战!冲进去,抢光他们的金子!”
数百名身材高大的白皮肤雅利安战士,嗷嗷叫着冲过了那道不仅没有阻挡、反而像是在欢迎他们的城门废墟。
他们踏入了一条笔直宽阔的大道。
然而,等待他们的不是瑟瑟发抖的肥羊,而是一种诡异的、仿佛通往地狱般的死寂。
整条大街漆黑一片,所有的窗户都黑着,只有暴雨敲打地面的声音。
“点火!”先锋官吼道。
但在如此暴雨下,他们的火把根本点不着。
就在这一片混沌的黑暗中,正前方的街道尽头,突然亮起了一点幽绿色的光芒。
那光芒并不强烈,但在绝对的黑暗中却格外刺眼。
那是一个悬浮在半空中的“三叉戟”形状的光源。
“那是什么?”一名雅利安战士下意识地停下脚步。
下一秒,那团光源以极快的速度,在雨幕中拉出一条绿色的光带,向着他们疾冲而来。
轰隆——!
老天仿佛在配合这一幕,一道闪电撕裂苍穹,在那个瞬间,将整个街道照得雪亮。
这群见过大世面的雅利安先民,看到了他们终生难忘的画面:
一个皮肤呈现深靛蓝色的神灵,正踏着没过小腿的雨水,如同一头狂暴的蓝色公牛向他们冲来。
而在那神灵的手中,握着一柄在闪电熄灭后依然散发着地狱幽光的神兵。
“雷神?!”
对于这群信奉神灵的原始战士来说,眼前的这一幕简直就是神话降临现实。
何维没有给他们思考神学问题的时间。
他在冲入人群的一瞬间,黑铁三叉戟抡圆了一个满月。
“开!”
一声暴喝。
六十斤重的黑铁,加上何维的冲刺速度,再加上那是黑铁对青铜的绝对碾压。
“咔嚓!当!噗!”
一连串令人牙酸的金属断裂声和骨肉分离声响起。
挡在最前面的三名雅利安勇士,连同他们手中的青铜剑和青铜盾,被这一戟直接拦腰扫断!
鲜血在暴雨中喷溅,还没落地就被冲刷成了淡红色。
三叉戟带着磷光,在空中划出一道死亡的圆弧,每一击都有数百斤的巨力。
这就是何维为他们准备的见面礼。
在这里,狭窄的街道限制了雅利安的人数优势,泥泞的地面废掉了他们的速度。
而在这种面对面的肉搏中,手持黑铁重兵器、身体素质经过百年强化的何维,就是一架无敌的绞肉机。
“来啊!高贵的白种人,看看谁的武器更坚硬!”
何维如同一尊魔神,一脚踢飞一具尸体,用那沾满鲜血的黑铁戟尖,指着那群开始后退的雅利安战士。
“这里不是牧场,这里是坟场!”
在雷电的轰鸣中,那个全身蓝色的身影,成为了这场暴雨中最恐怖的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