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刚停,露水还悬在空气里,像无数颗被遗落的星子。阳光从云缝间倾泻,落在露台藤椅上,温度恰好能烘干木头最深处的潮湿。苏念星窝在软毯里,绘本搁在膝头,却一页未翻——她垂眸凝视自己的腹部,那枚饱满的“果实”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每一次胎动都像小鱼甩尾,轻轻拍击子宫壁,发出只有她能听见的潮汐声。
“又在偷听宝宝说话?”陆廷渊端着银耳羹走近,瓷碗边缘凝着细小的水珠,像一圈微缩的晨雾。他蹲下,让视线与她平齐,掌心贴上她隆起的弧度,立刻被一记明显的踢踹回应。男人低笑,声音压成气音,“小家伙脾气不小,将来肯定护着你。”
自公益画展落幕,别墅外的安保从“隐形”升级为“显性”——黑衣保镖二十四小时轮值,红外幕帘覆盖围墙,连桂花树顶都藏着微型摄像头。可这些钢铁与电子的冷光,在午后阳光里竟显得柔和,仿佛也被即将到来的新生与婚礼染上一层糖霜。
苏念星舀了一勺银耳羹,胶质在舌尖化开,带着淡淡的桂花香。她忽然想起什么,抬眼问:“婚礼短片最后一帧,你打算用什么?”
陆廷渊抽过流程表,指尖在“仪式尾声”一栏轻敲——那里,他手写备注:
【彩蛋:播放孕期创作纪录片,画面定格于《星辰之约》原作,配星童心跳声。】
字迹冷峻,却在“心跳”二字末尾勾出一个极小的星号,像冰层里藏了一枚火种。
“我让录音师把胎心仪里的声音做了降噪,”他低声说,“到时候,全场会先听见宝宝的心跳,再看见我们的画——像宇宙先有了光,再有了星图。”
苏念星鼻尖一热,指尖抚过那个星号,忽然觉得所有被黑暗窥视的日夜,都被这句话轻轻托起,变成柔软的云。
……
午后,花园小径。
秋菊开得极盛,金黄与雪白交织成一条窄窄的银河。陆廷渊一手扶她腰,一手提着恒温壶,壶里是为她特调的桂花乌龙,每走十步就停下来让她抿一口。阳光透过桂花树枝,在他们脚边投下晃动的光斑,像尚未命名的星座。
“等宝宝会走路,”她踩着光斑,慢慢数,“我们就带tA来这里认花——这是菊,那是桂,还有……”她指向角落一株不起眼的迷迭香,“那是记忆。”
“好。”男人应声,目光却掠过围墙外的监控死角——那里,一片桂花叶正无风自动。他眸色微暗,声音却愈发温柔,“迷迭香的花语是‘回忆’,等tA懂事,我们就告诉tA——爸爸妈妈在回忆里等过tA,也在未来里迎着tA。”
话音落地,叶影归于静止。无人知晓,暗处保镖的耳麦里,已响起一声极低的“目标锁定”。
……
婚礼前第七日。
衣帽间灯光惨白,像手术台上的无影灯。苏念星打开画盒,指尖刚触及《星辰之约》的边框,心脏便猛地一坠——
一道细而直的划痕,从木质框底斜斜爬上玻璃,像一道被强行缝合的闪电。她屏住呼吸,将画完全取出,背面封口处,原本严丝合缝的防潮纸竟微微翘起,像有人用薄刃挑开过又匆匆粘合。
下一秒,手机在掌心震动,陌生号码如约而至。这一次,没有文字,只有一张实时照片:
——别墅屋顶,俯瞰角度。镜头正对她的衣帽间天窗,玻璃上,一道新鲜划痕与画框上的痕迹完美重叠。
照片下方,附倒计时:
【婚礼前夜,零点零分,独自来屋顶。否则,划痕将出现在宝宝身上。】
苏念星的血液瞬间结冰,耳膜里却灌满自己的心跳,像无数只鼓槌同时砸向铜锣。她踉跄一步,护住腹部,喉咙里挤出一声极低的呜咽。那声音惊动了门口的佣人,脚步声纷至沓来,她却只听见体内那个小小的回声——
“妈妈,别怕。”
……
深夜,书房。
陆廷渊站在全息投影前,面前是别墅的三维透视图,屋顶天窗被标成刺眼的红点。私家侦探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出,经过变声处理,像金属刮擦玻璃:
“划痕是用金刚石笔一次成型,力度精准到微米,对方不是普通窃贼,至少接受过专业切割训练。更关键的是——”
画面放大,天窗边缘出现一枚几乎透明的指纹,呈螺旋状,与苏家旧宅二十年前一场失窃案里留下的指纹完全吻合。
“苏小姐的父亲当年拍卖掉半幅祖传星图,买家身份至今成谜。现在,有人带着另一半回来了。”
陆廷渊沉默,指节在桌面敲出极轻的“嗒嗒”声,像倒计时。半晌,他抬眼,眸色深不见底:“婚礼前夜,零点零分,我替他赴约。”
侦探却道:“对方指名要苏小姐。若出现替身,难保不激怒。”
男人眼底掠过一丝戾气,声音却平静得可怕:“那就让‘苏小姐’出现——”他转身,看向衣帽间方向,那里,灯光已灭,只剩画框上的划痕在黑暗里闪着冷光,“我会给她一件婚纱,也会给她一副铠甲。”
……
婚礼前第三日。
苏念星在琴房给宝宝弹胎教曲,指尖下的《小星星》却一次次走音。她停下来,抬头看向窗外——桂花树影里,保镖的数量似乎又增加了,且全部荷枪实弹。她忽然明白,陆廷渊已把这场婚礼布置成一场隐秘的战役,而她,是唯一的靶心,也是唯一的将军。
腹中的孩子轻轻打嗝,节奏与远处保镖的巡逻步伐奇妙重合。她低头,对着肚皮轻哼:“一闪一闪亮晶晶……”声音颤抖,却渐渐坚定。
“别怕,宝贝。爸爸在布阵,妈妈在唱歌。我们一家三口,要把这场风暴,唱成摇篮曲。”
……
婚礼前夜,23:47。
别墅屋顶,风大得能吹散人的影子。陆廷渊穿着黑色作战服,耳麦里传来狙击手低沉的“就位”声。他手里,提着一只与《星辰之约》等大的画框——里面,是一幅连夜赶制的“赝品”,用特殊颜料绘制,在紫外灯下会显出另一幅星图:
——半幅祖传秘纹,与苏家失窃的另一半完美拼接,组成一枚指向“收藏家”真实坐标的星盘。
23:55,天台另一侧,出现一道纤细身影——苏念星穿着婚纱,裙摆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像一面投降的白旗,又像一面宣战的旌幡。她独自向前,手里握着一束微型麦克风,能将对方每一个呼吸同步到陆廷渊的耳麦。
零点整,钟声从远处教堂传来,像为一场未知结局的戏剧敲响开幕锣。黑暗里,灰风衣男人缓缓走出,帽檐压到极致,只露出苍白下颌与一道银色疤痕。他抬手,指尖夹着一枚遥控器,像握着整个宇宙的引爆键。
“苏小姐,”他声音沙哑,却带着奇异的温柔,“我来取回属于我的——那半幅星图。”
苏念星握紧麦克风,婚纱下的腹部微微起伏,像藏着另一颗心脏。她深吸一口气,声音被夜风撕碎又缝合:
“星图可以给你,但你要先告诉我——二十年前,你究竟欠了苏家什么,又让我替你还?”
男人低笑,指尖按下按钮。下一秒,屋顶四周同时亮起刺眼白光,如同白昼降临——陆廷渊布下的紫外灯阵瞬间启动,将灰风衣胸口位置照出一幅荧光星图,与画框里的“赝品”无缝衔接,组成一枚完整的、指向未知的星盘。
狙击手的声音同时在耳麦里响起:“目标锁定。”
陆廷渊从黑暗里走出,枪口径直指向男人眉心,声音冷得像零点的风:
“把遥控器放下,把故事说完——然后,把命留下。”
风停了,婚纱与风衣同时静止,像两枚被钉在银河坐标上的棋子。苏念星低头,掌心贴上腹部,那里,孩子正用从未有过的力度踢打,仿佛也在等待一个答案,或一场新生。
倒计时,00:0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