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府。
食堂。
“吃,塔布羊排!”
“喝,风暴牛肉汤!”
“尝尝这个,裂蹄牛肉干儿!”
“喝,魔法面包,可好喝了!”
“吃吃,西红柿鸡蛋汤!”
王静和红着眼圈,手忙脚乱地将一道道热气腾腾的菜肴往赵玉盘面前堆。她的动作有些笨拙,却异常执着,仿佛要把六年未曾诉说的思念,全都塞进这碗碟之间。
她不善言辞。
可那份深埋心底的思念,早已化作满桌烟火气的温柔,连话语都变得磕绊而滚烫。
赵玉盘望着眼前高耸如小山的菜肴,鼻尖萦绕着浓郁诱人的香气,眼中却满是茫然。
在她的记忆里——母亲六年前便已病逝。
可眼前这个女人,正一边抹泪一边往她碗里夹菜,声音颤抖地唤她“玉盘儿”,手心温热,呼吸真切……叫她如何相信?
她灰常迷茫。
另一桌上,还有一个迷茫的。
李迒低头看看自己碗里的小咸菜和黑馒头,又瞥向赵玉盘那边堆成山的美味,咽了咽口水,最终把迷茫的目光投向姐姐李清照。
“看什么看,快点吃!”
李清照俏眼一瞪,毫不留情,“这是你姐夫喜欢吃的!你以为这是萝卜呀?这是人参!你以为这是麦子面吗?这是粟子面的!金贵着呢!”
李迒缩了缩脖子,低头猛啃馒头,心里却嘀咕:这咸菜有点儿苦,馒头这么黑……
她准备游历天下这事,只跟爹说了一声。结果她爹李格非头也不抬:“带上李迒。”
她才不想带呢。可又没法推脱。
食堂最里侧,王夫人独自坐着,面前只摆着一盘糖拌西红柿、一盘拍黄瓜、一碟生菜沾酱,清清淡淡,全是些清心去火的素菜。她偶尔抬眼,目光温和地扫过喧闹的食堂,仿佛置身事外。
她现在生活很稳定——在李府待个六七天,就说想女儿了,然后来金府住三四天,如此循环,像候鸟迁徙,却只为寻一点人间暖意。
没办法,整个世界最清净自由的地方,就是金府了。
当然,也有缺点:容易上火。
这算是金府至今为止,接待过的唯三外客——
一桌热络,一桌清冷,一桌茫然,各自在烟火人间里,咀嚼着不同的命运。
金小山解开了领口的玉石扣子,指尖微动,仿佛卸下一身闷热与拘束。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陡然划破喧闹:“各位!我决定——游历天下!”
“哐当!”
刘娘子手中的汤勺猛地砸进锅底,滚烫的羊肉汤溅上她激动的眉梢,她却浑然不觉:“可是要去艾泽拉斯?妾身这儿正缺些草药当调料,炼一锅秘制好汤,包治百病,连死人都能喊醒!”
“当啷!”
李师师的玉筷重重敲在瓷碗上,火星仿佛在眼中迸发,亮得像要喷出奥术飞弹:“去现代吗?我正好缺一套架子鼓,敲它个天翻地覆,让整个汴京都听见我的摇滚!”
“哗啦!”
酒盅竟蹦上饭桌,歪斜着立住,声音带着醉意与亢奋:“星际旅行吗?我可看过不少电视,星舰穿梭,光年跃迁,还能顺路去火星开个酒馆!”
整个食堂瞬间炸成一口滚粥锅,人声鼎沸,眼神发亮,仿佛金小山一句话,便撕开了平凡日常的幕布,露出了藏在柴米油盐下的奇幻裂隙——
金小山被这阵仗逼得连退三步,胸膛起伏,终于用尽洪荒之力咆哮:“就在大宋境内转转!”
去什么去,都心野了是吧?当自己是穿越者联盟吗?
刹那间,喧嚣如潮水退去,万籁俱寂。
蔡如简慢条斯理地抽出丝帕擦手,语气淡得像在品一盏冷茶:“哦,汴河夜景啊?妾身去年赏灯,踩脏了三双绣鞋,实在无趣。”
刘明节优雅地扶了扶发簪,轻叹一声:“东京到临安?以前跑过两趟,驿站的马鞍硌得人骨头都散了架,连梦里都在颠簸。”
那酒盅默默滑下饭桌,低头啃了口拍黄瓜,嘟囔着:“净是土,还有跳蚤、虱子,碗筷也不干净,还有下蒙汗药的,买点东西都得小心翼翼,生怕是人肉做的……有个铺子,卖的包子,馅儿真是人肉,我亲眼见的……”
“不会说话就闭嘴!”金小山恼火地瞪向酒盅。
正吃饭呢,说什么人肉!!还“亲眼见的”?你哪只眼见的?!
“哼!”酒盅扭过头去,不看他。
外面,就是那个样子嘛。
你们没去过,不代表没这事。
意见达成统一一致——
没人愿意去。
外面转一转?压根就是受罪。
整个天下最好的地方就是金府,有魔法食材、有灵泉、有神通、有奶茶、有wi-Fi(虽然没人懂这词,但豆娘说“信号满格”),他们去外面?那是放逐!
别人不去,没有问题。
可金小山和李清照不去,却是不行。
他们两个需要动力。需要去看看外面的人间疾苦,来刺激一下他们那颗被安逸泡软、被神通养懒的麻木之心。
作为一个合格的牛马——哪怕是神仙牛马——也得学会自己给自己喂草料,不然,迟早废了。
“既然都觉得没意思,那就我、罩子、李迒,我们三个去。”金小山拍板。
事已至此,他也不强求,本来就没指望这群“金府巨婴”同行。
“我想去……”
一个轻柔的声音响起。
众人回头——是王夫人。她低着头,手指绞着衣角,声音轻得像风:“我……也想跟着去转转……就几天……不添乱……”
“不,你不想去。”
李清照直接否了,语气干脆利落,像砍柴。
王夫人张了张嘴,终究没再争辩。
“……好吧,我不想去。”
她缓缓低下头,眼底闪过一丝落寞,像被雨打湿的纸灯,明明还亮着,却已快要熄灭。
心野了,哪是那么容易收回去的?
她不是贪图热闹,也不是想看风景。
她只是……太久了,太久没有被需要,太久没有走出“李府”这两个字的囚笼。
她想活着,活得像个人,而不是一个牌位、一个影子、一个被供在后院的“王夫人”。
可没人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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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庭院。
赵玉盘仍恍惚着,盯着王静和的背影,嘴唇微颤。
王静和抹了把脸,忽然转身,一把抓住赵玉盘的手,声音哽咽:“玉盘……娘对不起你,六年前,我……我不是病逝……”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金小山,忽然跪下,郑重叩首:“老爷请您收玉盘为义女,从此她有倚靠,我亦心安。”
金小山一愣,随即无语道:“你搞毛?不认的话,你就不管她了吗?”
李清照眼神一动,直接对着赵玉盘说:“磕头。”
赵玉盘怔了一下,随即跪下,行了三叩大礼拜干爹之礼。
“干爹。”
“行行起来吧。你们这么整。真没意思。”金老爷也气急败坏。
“你他么就不能做个人?”
罩子也气急败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