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定主意要出去转转,
李清照便欢天喜地地回家准备去了。
准备什么?当然得有一身行走江湖的行头——利落、轻便,还得有那么点儿侠气。
金小山长舒一口气,瘫在椅子上。
真麻烦,可总算能歇会儿了,赶紧享受这片刻清闲吧。
冬日的风微微凉,吹在脸上,像谁轻轻掐了一下。
这让他忽然想喝酒了,更想那只总爱趴在他腿上打盹的酒盅。
要是酒盅现在变成一只大熊,他就能往它怀里一躺,又暖又软,连梦都变得松快。
唉,也不知道那家伙这会儿变作小豹子,又跑哪儿野去了。
天空湛蓝……红?紫?
金小山眯眼一瞧,天上竟飘着五颜六色的云彩,像打翻了的颜料缸。
他一愣,转头望向村子那头——
“哎呦我操!”
着火了!
“我操?这烧的啥?火还能烧出彩虹色?”
他“咕噜”一下从椅子上弹起来,瞬间清醒。
定睛一瞧——
“我擦?还有人放风筝呢?”
金老爷懵了,拔腿就往那边跑。
这地界儿全是他的田,只要冒烟,就跟他兜里的钱有关。
不过他也没太慌——火不在村里,是野地起的。野地能烧啥?麦苗点不着,树林又远,顶多是点稻秸,烧就烧了,不打紧。
于是他顺着田埂,不紧不慢地小跑过去,边跑边嘀咕:“谁这么缺德,大白天放火玩?”
可一到现场,眼前景象让他脚步一滞。
来福正在打常威。
还是两个来福在打十几个常威。
打人?小事儿。
自家的人,最拿手的就是动手。
再往麦田里一看——好家伙,一堆稻秸堆得跟小山似的,正冒着黑烟,火苗乱窜。
“操!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非得在我地里放火?这么大空地不用,非往庄稼地里点?!”
金小山火气“噌”地就上来了,脑门青筋直跳。
他就是想不通。
糟蹋田地,糟蹋粮食,糟蹋别人的劳动成果。
为什么就是那么理所当然?
就没人把庄稼当回事儿?
只要手里有点钱,第一反应就是“老子再也不种地了”——不是真不种,是心里瞧不起种地,觉得这是下等人干的活。
可地里的粮食,才是活命的根啊!
“闪开!让我来!”
金小山一把推开小红,卷起袖子就冲了上去。
拳脚如雨,对着那群人就是一顿猛揍。
他打得狠,但不下死手——死人不知道疼!
疼才最重要!
“给他们刷治疗术!套盾!加耐力!”
他一边打,一边还让人给挨打的家伙加血。
打不死,就一直疼。
王老志终于不用在阎王殿门口来回蹦跶了——可他宁愿去。
一秒之内,金小山的沙包大拳头把他从头到脚按了个遍,活像被一头大象踩过,浑身肿得像发面馒头。
“锤死你个傻逼!敢烧老子的麦子!”
一拳下去,王老师直接嵌进地里。
转身又一拳怼到道童肺管子上,那人张着嘴,像条离水的鱼,喘不上气。
“麦子不是你们家的,就能随便糟蹋是吧?”
撩阴一脚踢翻一个,又一脚放倒另一个,打得人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金小山边打边骂,嘴里没一句重样儿的。
“爷爷饶命!饶命!我们赔钱!赔钱!”
王老师趁金小山抬脚的空档,拼了命地喊。
“赔钱?赔钱?赔你奶奶个屁!”
回应他的,是连踹三脚,全踹在嘴上,牙齿碎光。
王老志被打得像一只被踩扁的易拉罐,浑身肿胀变形,每一寸骨头都像是被重锤敲打过,软绵绵地瘫在地上,连呼吸都带着撕裂的痛。
他的意识仿佛漂浮在半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像破布娃娃一样被一次次抛起、摔落,连惨叫都像是从别人喉咙里发出来的。
“老子差你那俩钱?老子要的是个理!是道理!懂吗?谁他妈要你的臭钱?!”
暴怒的金小山,像头被惹毛的狮子。
金奴和小红在旁边加血放治疗,眼睛亮晶晶的,跟看戏似的。
赵玉盘却僵在原地,脸色发白。
如果说刚才那些人被杀、复活、再被杀,让她感到的是恐惧,
那现在,她感受到的是——害怕,是战栗。
刚才叫血腥,现在叫残暴。
刚才死得干脆,连惨叫都来不及;
现在,惨叫一声接一声,撕心裂肺,听得人头皮发麻。
但至少,火不是她放的。
这点让她稍稍安心。
可这安心没持续多久。
“你他妈当老子这是牧场啊?!”
金小山一巴掌扇在马脸上,那马“噗通”倒地,赵玉盘“咕噜”滚出去好几丈远。
“叫你吃我麦苗!叫你吃我麦苗!!”
他跳着脚骂,像只炸毛的猫,连马都不放过。
麦田边的风,忽然更冷了。
赵玉盘的指尖还沾着泥土,寒风像细小的刀刃,一寸寸刮过皮肤,冻得她指节发疼。
她僵立在麦田边的土埂上,望着金小山如猛兽般再度扑向那群人,惨叫声此起彼伏,狠狠撞在耳膜上,喉头一阵翻涌,酸水又往上顶。
这不是她记忆里的汴梁。
没有御街彻夜不熄的灯火,没有崇政殿缭绕的檀香,也没有侍女轻柔梳发时落下的碎发。这里只有焦土的气息,混着麦秸燃烧的苦腥味,钻进她月白的裙裾,像火舌舔过心口,烧得她喘不过气。
起初,她只是怕。
怕那冲天而起的火光,怕自己会被卷入这场无端的混乱,再难脱身。
可当金小山的拳头砸在王老志脸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当常威们像破布娃娃般被甩飞出去,她的恐惧忽然变了味——不再只是对未知的战栗,而是被一种原始的、赤裸裸的暴力狠狠击中,浑身发麻,连骨髓都在颤。
“他……他……”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却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
哦,那叫暴力美学。
赵玉盘望着金小山揪住王老师头发往地上猛撞的背影,灵魂深处仿佛有浪潮翻涌。
她见过赵佶练拳——动作舒展,虎虎生风,猿臂虎腰,透着优雅与力量,像一场精心编排的舞蹈,赏心悦目。
可眼前这是什么?
狂暴,狂暴,还是狂暴!
可这狂暴,竟也狂暴得如此……动人。那挥动的拳头,那怒吼的声浪,那每一击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竟让她心头莫名一热,血液都似在沸腾。
“麦子……”她喃喃重复,试图理清这混乱中的逻辑。
可她理不清。
不过是一些麦苗,何至于此?
可金小山的怒吼却像重锤砸下:“赔钱?赔你奶奶个屁!老子要的是理!”
理?什么理?
她忽然想起宫中读过的《女诫》,想起母亲反复叮嘱的“女子当温婉持重”,想起自己曾随手丢弃的绣花针、揉皱的宣纸。此刻她才明白,这世上的某些道理,从来不是靠绣绷与诗书能讲通的。
就像眼前被踩烂的麦苗,像王老志嵌进泥土的脸,像金小山拳头落下的声响——有些东西一旦碎了,就再也拼不回去。
风更冷了。
唏律律——
一道金色的光芒洒落,治疗术降临。那匹昏厥的马儿长鸣一声,挣扎着站起。
可它疯了。
正安安分分吃着草,突然被人一巴掌扇倒在地,换谁也受不了。青骢马疯狂甩头,前蹄刨地,鼻孔喷着白汽,眼眶赤红,分明是准备撒蹄狂奔。
“操!吃我麦苗!你还来劲了?!”
金老爷一个箭步冲上前,抬脚便踹,那马竟被踢得腾空三米多高。他一把拽住缰绳,手臂用力,猛地往下一掼——
“别、别打它!”她脱口而出,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慌乱。
嘭!
马儿重重嵌进地面,口吐白沫,四肢抽搐如凋零的秋蝉。
“不打它,打你?”金小山霍然转身,一掌裂风而来,“这他妈是你家地?纵马啃苗还有理了?!”
他从不打女人与老人。
可眼前这个……也不是老人呀!
啊!
赵玉盘尖叫一声闭上眼睛,心跳如擂鼓,抖若筛糠。
啪!
一声响亮的耳光,
那一记耳光抽裂空气时,赵玉盘以为自己会撞碎在远处的枣树上。谁知身子如断线风筝般滚出十几丈,竟轻飘飘落在稻秸垛里。
她撑起身子,掌心传来的却是稻秸的粗粝。抬眸瞬间,呼吸骤停——
那个刚才杀人又复活又杀人的小娘子,此刻正踉跄着挡在她身前。小娘子左颊浮着鲜红的掌印。
不要打皇姐!
金奴着急的喊到。
金小山的拳头悬在半空,暴怒凝固在脸上:你喊她什么?
赵玉盘一愣,猛然坐起,嗓音发颤,你是金奴?
金奴转过头来,眼中满是困惑:“阿姐认不出我了吗?”她似乎完全没把脸上的巴掌印放在心上,反而歪着头,流露出孩童般的委屈:“我一眼就认出阿姐了呀。”
“你是静静的女儿?”
金小山眯起眼,目光在那匹啃麦苗的青骢马和赵玉盘之间来回扫视。
他蹲下身,捏起一撮被马蹄踏碎的麦苗,在指间捻了捻,突然咧嘴笑了。
“这马啃麦苗的架势,跟你娘薅我菜棚子黄瓜的手法一模一样。”他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星子,却突然板起脸,“可就算是自家闺女,也不能纵马啃庄稼!这是麦苗,你让它这么啃,明年你娘就得喝西北风去了。”
“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