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逸的手指还搭在门槛上，指尖发麻。
他整个人趴在密室地面，呼吸压得很低。刚才那一脚踢出去的碎石停在半米外，没引发任何动静。这地方安静得不像话，外面的时间乱流一点都传不进来。
他试着动了动左腿，骨头像是裂开了，但还能使上劲。右臂几乎废了，手指蜷着收不回来，血从指甲缝里渗出来，滴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嗒”声。
他没急着抬头看四周。先确认一件事——胸口那块沙漏残芯还在，贴着皮肤，冰凉。
他松了口气。
只要这东西没丢，九鼎就还能运转。现在镇魂鼎在识海里微弱地转着，像快没电的马达，勉强撑住意识不散。断因果鼎也没停，把痛感一层层往下压。
他用左手肘撑地，想把自己往上拽一点。刚挪动肩膀，眼前一黑，差点栽回去。
缓了两秒，他又试了一次。这次成功了些，身子往前蹭了小半尺。
就在他准备再动的时候，眼角扫到了地上的字。
一行刻痕，横在前方不到一米的位置。
他眯起眼。
字是歪的，划得深浅不一，像是用指甲或者金属片硬抠出来的。但他一眼认出来了——这是他的字。
不是模仿，也不是幻觉。转折处那个习惯性的顿笔，收尾时微微上挑的角度，连他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这么写，可就是改不了。
他盯着那行字，喉咙发干。
上面写着：别相信你看到的。
他还没来得及细想，身后传来脚步声。
很轻，节奏稳定，一步一步往这边走。
苏逸猛地扭头，脖子发出咔的一声响。
那人已经走到红光边缘。
穿着和他一样的作战服，款式一样，破损的位置也差不多。脸上有几道旧伤，位置和他脸上的吻合。最吓人的是那张脸——和他一模一样。
对方停下脚步，站在三米开外，没再靠近。
苏逸想往后退，可身子卡在门槛边，动不了。他只能仰着头，死死盯着那个人。
“你……是谁？”他声音哑得不像话。
那人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背上的青筋，又抬眼看他，“你说呢？”
语气平静，没有挑衅，也没有恶意。就像是在问一个他知道答案的问题。
苏逸咬牙，“我不信你是另一个我。”
“信不信不重要。”那人说，“你现在流着血，断了三条神经通路，焚元鼎只剩一丝火种，融兵鼎彻底停摆。你连坐都坐不起来，还想分辨真假？”
苏逸瞳孔一缩。
这些事，外人不可能知道。连陈梦瑶和李若琳都不清楚他体内的具体状态。
“你怎么会在这儿？”他问。
“我一直在这儿。”那人说，“比你早到二十三分钟。”
“不可能。我刚刚才破开封印。”
“你破的是‘这一轮’的封印。”那人轻轻摇头，“这个密室不是一次性的。它循环开启，每次只放一个人进来。上一轮是我，这一轮是你。”
苏逸脑子嗡了一下。
“你在胡说什么？”
“我没胡说。”那人往前走了半步，“你记得太青禁地那次觉醒吗？九个人跪在龙渊前，其中一个背影和你一样。那是真的。你们每一个，都是承鼎人，也都被困在时间的不同节点上。”
苏逸盯着他，“所以你是……未来的我？”
“我不是未来，也不是过去。”那人说，“我是平行的你。我们同时存在，只是落在不同的时间维度里。你走的路，我走过。你受的伤，我也受过。区别在于——我知道二十年前那天晚上，你到底该不该按下那个按钮。”
苏逸呼吸一顿。
二十年前的事，是他心里最深的结。那天夜里，父亲让他启动一台不该启动的机器，他犹豫了三秒，最后没按下去。结果全家被灭口，只有他活了下来。
这件事没人知道细节。
可眼前这个人，居然提到了“按钮”。
“你撒谎。”他声音发紧，“那件事只有我自己清楚。”
“你还记得机器面板上的编号吗？”那人忽然问。
苏逸没说话。
“F7-19x，红色按钮，旁边有个倒计时，显示00:03。”那人说，“你当时看着数字跳到00:01，手伸过去了，又缩回来。你觉得不对劲，可你错了。如果你按了，他们就不会死。”
苏逸心脏猛跳。
这些细节，他从没跟任何人说过。
“那你为什么不说？”他吼出声，“既然你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因为我试过了。”那人眼神沉下来，“每一回进入这个密室，我都想告诉新来的那个我。可每次说完，系统就会重置。记忆清零，一切重新开始。你走出这个门之后，也会忘记我说的话，除非你自己能打破循环。”
苏逸喘着气，额头全是冷汗。
“那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有用。”那人说，“只要你还醒着，只要你还记得这行字——”他指了指地上，“你就有可能跳出轮回。我不想再重复了。二十三次了，每一次我都看着自己爬进来，受伤，挣扎，然后忘记。我不想再活一遍同样的痛苦。”
苏逸盯着他，脑子里乱成一团。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自己现在经历的一切，可能已经被重复了二十多次。
“你想要什么？”他问。
“合作。”那人说，“你体内还有最后一丝焚元鼎的火种，我没动它。你可以用它点燃阵法核心，激活密室真正的功能。但你需要我的记忆做钥匙。单独一个人做不到。”
“凭什么信你？”
“你没得选。”那人说，“你看外面。”
苏逸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门缝。
刚才还亮着的符文，正在慢慢熄灭。
一旦全灭，门就会重新锁死，下次开启要等七天后。而七天后，他会失去这段记忆，重新变成门外那个挣扎破封的人。
“时间不多了。”那人说，“你要么信我一次，要么继续轮回。”
苏逸低头，看着自己还在流血的手。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
他抬起还能动的那只手，指尖对准胸口。
“怎么开始？”
那人嘴角动了一下，像是笑，又不像。
“把手放在地上，掌心朝下。”
苏逸照做了。
刚接触地面，红光突然变亮。
阵法纹路从四面八方蔓延过来，像血管一样爬上他的手臂。
“闭眼。”那人说，“我会把记忆送进去。过程会疼，但别松手。”
苏逸咬牙，点头。
下一秒，一股电流般的东西冲进脑海。
他身体猛地一抖，牙齿咯咯作响。画面疯狂涌入——
另一个城市，同样的夜晚，他站在那台机器前，手指按下按钮；
警报响起，父亲笑着拍他肩膀；
一家人逃出基地，躲在山里活了十年；
后来他没学修车，而是进了军方实验室，研究时间折叠技术；
再后来，他在一次实验中失踪，掉进裂缝，来到这里……
太多信息，像锤子砸在头上。
他闷哼一声，额头撞地，鼻子流出鲜血。
“坚持住。”那人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还差最后一点。”
苏逸双手死死扣住地面，指节泛白。
记忆洪流越来越强。
他看见自己死过七次，每一次都是因为不信那个“另一个自己”。
最后一次，他选择相信，结果阵法启动，密室打开新通道。
可就在他要踏进去时，一道黑影从背后扑出，把他拽了回来。
画面戛然而止。
苏逸猛地睁眼，大口喘气。
额头上全是血，混着眼泪往下淌。
“你看完了？”那人问。
苏逸抬头，声音沙哑：“最后那个黑影……是谁？”
那人静静看着他，没回答。
红光忽然闪烁了一下。
阵法中心的位置，地面裂开一条细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