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顿好家眷后,李逋令孔潜率苍头军连夜赶路,速度要快,做出全军疾行的姿态。
行进不久,路过漳水以北的三丘道。此地位于邺城以南四十里,地势微微起伏,形成数个连绵的土丘,狭窄的官道从这些土丘之间穿过,两旁树林相对茂密,是很好的伏击点。
李逋拉住秦云凰:“跟我来。”
杜长缨、林疾和周小莫紧随其后。几人悄悄脱离大部队,爬到一座矮峰,这里可以俯瞰整个官道。
秦云凰道:“你胆子可真大。”
李逋问周小莫:“思槐,你怎么看?”
周小莫道:“主公,此道狭隘,仅容四五骑并行,两侧洼地土质松软泥泞,不利骑兵驰骋。可于道路首尾两端埋设赤涅地雷,待敌军大部进入此段后,先引爆两头地雷,轰塌坡壁,阻塞进退之路。旋即再引爆预先埋设在队伍中段的赤涅雷,爆炸与塌方叠加,定能让敌军阵脚大乱,死伤惨重。”
王猛闻言摇头:“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啊。”
李逋离开丰都,带走的赤涅雷刚好一千枚,若真按周小莫说的办,恐怕这一战,就要消耗掉大半。
周小莫惶恐:“王先生,我说错了吗?”
李逋拍拍他的肩膀:“不,你说的战术本身很对,此地形确是使用赤涅雷的绝佳之处。”他道:“但我们不能太依赖外物,而忽略了自身才是最大的依仗。杜长缨、林疾、周小莫!”
“在!”三人应声。
“你们各取五十枚赤涅雷,于官道的首尾两端和中段埋设。埋设完毕后立刻撤回,敌军很快便到,一场硬仗还在等着我们。”李逋道。
三人领令而去,李逋回头,注意到秦云凰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便问:“你想说什么?”
秦云凰略一沉吟:“贾思范生性多疑且惜命,未必会亲自追击。我们若在此地将先锋部队炸个人仰马翻,固然能胜一阵,却也打草惊蛇。依我之见,不如放过这先头部队,贾思范十之八九跟在后面押阵。擒贼先擒王,方是上策。”
李逋皱眉:“放过先锋?那岂不是将孔潜和三百苍头军,置于危险。”
秦云凰道:“以小损换大胜,合算。只要苍头军能结阵自守,拖住片刻,待斩了贾思范,危局自解。”
李逋冲她翻了个白眼:“小聪明,景略,你跟她解释。”
王猛道:“秦姑娘说的有理,但贾思范式朝廷钦封的冀州刺史,手握节钺的封疆大吏。若真杀了他本人,那就是形同谋反。贾氏不会罢休,南斗六星维护纲纪之决心,也会使得奉天司对主公下达海捕文书,甚至是追杀令。”
秦云凰闻言,扭脸见李逋抿着嘴偷笑,伸手狠狠掐了他胳膊一下。
李逋道:“龙潜于渊,蛇藏于草,落难时下手,须留三分余地。这三分余地,亦是给我们自己留的退路。”
夜露寒重,四野寂寥,风声过耳,没过多久,远处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
杜长缨跃上树冠,举目远眺。只见一支约八百人的骑兵,灰黑衣衫打扮,人口衔枚,马蹄裹布,借着夜色掩护下,快速地前进。
“主公,那群狗日的,果然来了!”
“来的好。”林疾非但不惧,反而露出一副跃跃欲试的兴奋神情。
他猛地一拍腰间储物袋,十八个仅有半人高的铜仆人偶飞出。此法宝正是李逋当初送他的那套小铜仆。然而这些铜仆如今已模样大变,不再是简单的玩物。每个铜仆的胸前、脚踝、背部都刻上符文,手心、脚心、胸口的位置,都镶嵌着一枚极品灵石。
林疾道:“姐夫,等会你们先别急着冲下去。让我先去搅乱他们的阵型,你们再行冲杀,要省力得多!”
李逋点了点头。
眼见敌人完全踏入死亡地带,李逋运转炎髓蛊,一股灼热的力量顺着预先埋设好的的菌丝传导,点燃赤涅雷的引信。
轰!轰!轰!
三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同时传开,官道首尾两端以及中段发生剧烈爆炸,将这支骑兵的队伍拦腰斩断,使其首尾堵塞,前后隔断。
一时间,人仰马翻,惊呼声,惨嚎声四起,骑兵队伍瞬间大乱。
但那带队的将领显然经验极为丰富,虽惊不乱,厉声高喝:“休慌!弃马!结阵御敌!”
众士卒立刻下马。
那将领重新集结队伍,正要下令,站在高树上的杜长缨已张开若木弓,扶桑木箭射出,一箭掠空,瞬间穿透那将领的胸口,箭尾携带蒸煞,使其身躯炸裂四散。
林疾双手结印,口中低喝:“神行符、巨力符、熔铁符,启!”
命令一下,十八个小铜仆周身刻录的灵纹次第亮起。他们快如鬼魅,通体变得赤红,散发出灼人的高温,拖着残影冲下土丘。依仗符箓加持的极速与巨力,如同十八颗烧红的铁弹,蛮横地在军阵中来回冲撞!
这些士卒都是清一色的六转蛊修,精锐中的精锐。
小铜仆对他们伤害并不大,但造成不小的混乱。士兵们各自为战,烟尘四起,很多士卒都被自己人的术法和刀锋误伤。
就在敌军阵型最为混乱之际,土丘之上,一声低沉虎啸撕裂夜空。
李逋骑山君纵身跃下,逆鳞臂盾格开一支流矢,右手持螺旋角枪直贯穿数十人。秦云凰紧随其后,神术锋所过,士卒如割麦般倒下。
高树上,杜长缨收起若木弓,脸色苍白,他深吸一口气,抽出腰间战刀,便要加入战团。
“杜大哥!”林疾急忙喊住他:“姐夫让我们在上面保护王先生!”
杜长缨脚步一顿,看向下方厮杀正酣的主公,沉声道:“主公身边更需要人!你守着王先生,我去!”
林疾跨前一步,拉住他:“主公说王先生重要。”
闻言,杜长缨只好作罢。
一炷香后,战斗结束。李逋和秦云凰背靠着背,大口喘息,脚下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
李逋感到疲惫,但紧接着,一股的无形能量注入体内的炎髓蛊虫。蛊虫欢快地震颤,光华流转,竟直接从七转初期突破至七转中期!
秦云凰娇躯微震,显然也得到类似的好处。
李逋道:“这是怎么回事?”
秦云凰道:“大惊小怪。没听过一句话么?战争是对蛊神最好的祭祀。”
问蛊的声音响起:“人死后的贪、嗔、痴、恶,皆是滋养蛊虫的绝佳养料。你若能有‘祭旗’之类的法宝傍身,所能汲取的力量,更胜此刻数倍。”
李逋心下了然,但他并未沉浸在境界提升的喜悦中,立刻带着秦云凰返身。
杜长缨道:“主公,你看远处,有火光闪烁,似有一支军马按兵不动,观望此地。”
秦云凰道:“果然不出所料,贾思范本人就在后面押阵。前方败绩已现,他却迟迟不动,是在权衡利弊,或是等待更确切的消息。”
李逋望着那片火光,看向王猛:“山不向我走来,我便向山走去。”
王猛会意一笑,点了点头。
李逋即刻下令:“林疾,云凰,周小莫你们护着王先生,按原计划向北行进,不必等我们!”
“姐夫,干嘛不带我去?”林疾道。
“少废话,杜长缨我们走!”李逋语气坚决。
李逋与杜长缨借着地形掩护,向着那支静默的军阵疾驰。等两人潜行至足够近的距离,只见那军阵之中,一人被众多亲兵骑兵簇拥着,端坐骏马之上,盔甲华丽,在火把照耀下颇为醒目。
李逋抽出乾坤锥枪,瞄准那人。
杜长缨低声问:“主公,王先生不是说不能杀贾思范吗?”
李逋道:“放心,那只是个替死鬼,吓吓他而已。贾思范惜命如金,怎会如此轻易将自己置于阵前?”
杜长缨顿时明白,主动请缨:“让我来。赤涅爆炸的声音太大,容易暴露。”
李逋道:“你还行吗?”
杜长缨重重点头,眼神坚定。他再次唤出灵伐,射出扶桑箭。弓弦震响,箭若流星,下一刻,阵中那名为首的华服将领倒地,引发一阵骚动。
然而,预料中的大军崩溃、为主帅报仇的场景并未出现。那支军阵只是骚动片刻,迅速响起一阵急促的鸣金之声,整个部队开始有条不紊地向后撤退,甚至连地上的‘主帅’尸首都无人去收敛,就那样被遗弃在原地。
待敌军完全退却后,李逋二人悄然上前查看,地上那具穿着华丽盔甲的尸体,果然非贾思范本人。
杜长缨道:“主公神算。”
李逋道:“景略说过,贾思范此人,即便亲自押阵,也绝不敢将自己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必会找替身在前。我们杀他一个替身,今夜之后,他必不敢再轻易派兵出城追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