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之路,并非随意行走。
朝廷已划定严苛路线,沿途设有风信堂司卫监视。自丰都前往秦州,一般有两条路可选。第一条路,从京都出发,渡河北上,穿过西京后直抵秦州。然而现在西京蛊灾未平,朝廷禁军与四凶紧张对峙,潼关封锁,这路走不通。
因此,只剩第二条更为艰难曲折的路径:自丰都北上,先至邺城,再经过滏口陉险隘,入上党,转晋阳,南下河东,进入关中,最后一路向西,方可抵达流放之地——秦州。
崔玉在信中点明,这条漫长而凶险的路线,是顾九川亲自为李逋划定的。
一行人离开丰都,北上渡河,天色渐黑,四野旷寂。
李逋下令背靠山坡扎营。
杜长缨跃至坡顶,逡巡四周,很快发现,那些‘监视’他们的风信堂司卫,悄无声息地散开,三三两两,暗中承担起警戒之责。
这些司卫在丰都时,或多或少,都受过来李逋的恩惠,此刻之举,也算是一种回报吧。
火堆噼啪作响,孔潜拿出水壶递给李逋:“主公,冀州刺史贾思范与我们素来有怨,此人气量狭小,睚眦必报,不得不防。”
李逋道:“躲是躲不过的。”
王猛道:“贾思范虽恨我等,可如今丰都势大,主公虽遭流放,但余威犹在。他还不敢明目张胆地报复,若落人口实,慕容烬不会放过这个讨伐他的好机会。”
正说着,远处传来马蹄声,由远及近,急促而凌乱。
杜长缨眺望,只见官道上,一骑驮着两人亡命奔来。马上是一名衣衫染尘、神色惊惶的年轻男子,他怀中护着一名发髻散乱的女子。
那男子望见火光,拼命打马冲来,嘶声大喊:“救命!好汉救命!”
杜长缨拦住二人,冷喝道:“止步!”
那男子滚鞍下马,直接跪下:“求恩公救救我兄妹二人!在下赵澶,这是舍妹赵灵,我二人自邺城省亲归来,不料遭遇歹人追杀,家仆皆已罹难……”
他语速极快,神色惊恐,不似作伪。
那名叫赵灵的女子也跌下马来,瑟缩在其兄身后,一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模样。
李逋看了两人一眼。
这时,一名风信堂司卫赶来提醒:“大人,有支上百人的马队朝此追来,你要小心。“
李逋让孔潜带这对男女下去,对周小莫一摆手。周小莫会意,带人来到坡顶,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尊灵金大炮,塞填赤涅、火药和铅弹。
山君变大,李逋翻身骑上:“景略你带苍头军护住家眷,杜长缨去侧翼,林疾跟着我。”不多时,远处火把如龙,人未到,嘈杂的喧哗声先至。他仔细一听,那声音散漫狂放,绝非兵丁。
“呸!什么邺城守军,全是没卵子的怂包!”
“头儿,这趟值了!没想到追这小娘子,还能顺手捞这么肥的油水,邺城繁华果然名不虚传,真舍不得走啊。”
“少废话,大哥说了,追到那小娘子就回山寨,他重重有赏。”
“二当家,火光就在前面,那俩逃命的肥羊肯定躲在那,别让他们跑了!“
是马匪,听口音是晋阳一带的,并非本地人。李逋心觉蹊跷,贾思范再废物,也不该放任外地马匪如此深入境内掳掠。
他正思忖间,马匪已呼啸而来。
为首那名被称为二当家的彪悍男子,一眼看到骑着独角猛虎的李逋,以及其身后严阵以待的苍头军,心下一惊。
他勒住马,扬声道:”前方是那个山头的好汉?报上名来!“
李逋确认是匪类后,直接挥动令旗:”杀!“
二当家刚欲拔刀,就见侧翼一骑猛然切入阵中,马上将领手持长槊,借着冲势,一枪便将其精准地挑落!
杜长缨一击得手,毫不停留,勒马便回。
众马匪见头领被秒杀,先是骇然,随即暴怒,纷纷丢下掳掠的女子和财货,嘶吼着策马冲来。
山坡上,周小莫已校准灵金大炮,正准备下令发射。忽听坡下传来一声娇喝:“千羽锋刃!”
李逋闻声回头,只见秦云凰从队伍后方走出,神术锋射出千道青色羽刃。
嗤嗤嗤!
刃雨过后,匪徒人仰马翻,瞬间死伤大半。
李逋惊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秦云凰白他一眼,径直杀敌阵。
一刻钟后,战斗结束。李逋唤醒那些被掳掠的妇人,赠予盘缠,妇人们千恩万谢,相互搀扶着逃回家去。
王猛仔细翻查马匪们的装束、武器和随身物品:“主公,是黑山贼。”
李逋道:“就是那群流窜在并、定、冀三州交界处的马匪?”
王猛道:“不错,自从杨氏入主并州后,太行山一带盗匪丛生。其中犹以邺城逃兵和西京修士组成的马匪帮,最为强大,人称黑山贼。首领张燕,并州胡人出身,九转蛊修,尤擅骑战,人称马上神拳。
听说其麾下有三位寨主,这三人俱是从西京蛊灾中侥幸生还的修士,实力强横。分别是盘云峰于横,绰号花毒龙;千仞崖眭固,绰号食心枭;跳涧窟白饶,绰号疯眼兔。”
杜长缨从怀里取出一本皮质封册,里面印着奉天司海捕文书集。他蹲下身,举着火把,仔细对比那名马匪头目。
片刻后,他猛地按住一张书页:“找到了!白厉,跳涧窟寨主‘食心枭’白饶之弟,六转蛊修。此獠性情残暴,尤好虐杀,惯使一柄破风马刀。曾为炼制血煞蛊,一夜之间屠尽滏阳城外三村七百余口,鸡犬未留;去岁又劫掠官眷车队,虐杀护卫军卒及仆从数十人,掳走女眷无一归还…奉天司悬赏其人头,纹银五千两。”
王猛抬头看向李逋,火光映照下,他的的面色异常凝重。
孔潜叹道:“主公,祸事啊。我们杀的不仅是马匪,还是黑山贼里一位寨主的血亲。这仇,可结大了。”
李逋心道,黑山贼的一个重要头目,恰好出现在他们这支流放队伍即将进入冀州的必经之路上,这也太巧合了。也许在冀州平原,黑山贼不敢明目张胆的阻击,但北上太行,穿过那天险滏口陉时,他们一定会遭遇黑山贼疯狂的报复。
他略一沉吟,让人将那对惊魂未定的兄妹带来。
那赵澶千恩万谢,而其妹赵灵,虽也作惶恐状,但一双美目却不住往李逋身上瞟,暗送秋波。
秦云凰抱着臂,冷眼旁观。
李逋对那女子说:“你,过来。”
赵灵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挪步到李逋面前,软软地跪在他脚下,仰起脸,露出一段白皙修长的脖颈,以及半开半合的胸衫。
她哭诉道:“大人对我兄妹有救命之恩,又替我们报了家仇,小女子无以为报,只愿能侍奉在大人左右,为奴为妾,以报此恩。”
林疾闻言,愤怒地瞪向赵灵。
李逋轻轻挑起她的下巴:“我不杀你二人。回去,给贾思范带个话。”
赵灵眼神微微一僵。
李逋继续道:“我敬重他的手段。此番流放,只为求生,不愿结仇。”
赵灵与赵产对视一眼,均作茫然状:“大人…大人此话何意?什么贾刺史?我听不懂……”
青婳款款走到李逋身边,嗤笑道:“都是狐狸,在这儿装什么不谙世事的小白莲?你这媚术,火候还差得远呢。”
赵灵脸色骤变,低下头嘤嘤啜泣起来。
李逋从怀中取出两张面额一万两的银票,递到二人面前:“这是买路钱,有劳二位了。”
赵产看着银票,眼神闪烁,忽然哈哈一笑,脸上谄媚惊恐之色尽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精明的油滑。他接过银票,拱手道:“李副司长能屈能伸,审时度势,在下佩服佩服!话,我一定带到!狐儿,咱们走。”
赵灵站起身,摘去头上青纱,露出一对毛茸茸的黄色狐耳。她媚眼如丝,在李逋和王猛身上流转,掩口轻笑道:“都说李郎清秀,王郎英俊,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呢。”
青婳柳眉倒竖:“不要脸的骚皮子,还不赶紧滚!”
那狐妖也不恼,扭着腰肢,与赵产迅速消失在黑夜里。
秦云凰道:“贾思范心胸狭隘,咱们一味忍让示弱,恐怕只会让他觉得我们软弱可欺,并非良策。”
李逋与王猛对视,两人嘴角同时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想了片刻后,李逋拔下道簪,对着虚空轻轻一划。
小天地开启,若非万不得已,他不愿暴露此物。毕竟流放一途,光苍头军就有三百余人,小天地根本容纳不下。
但此刻,已别无选择。
李逋道:“所有女眷和孩童,即刻入内!快!”
王猛组织惊愕的妇孺们有序地进入小天地。待最后一人进入,李逋对王猛说:“景略,你也进去。”
王猛不乐意:“男子汉大丈夫,岂能与妇孺并论。”
李逋无语,也不强求他,迅速将小天地闭合。
一旁青婳捡起掉落的竹冠,李逋接过,然而手法生疏,试了几次都无法将散乱的长发顺利束起。他正心急,忽觉一只冰凉滑腻的手伸来,温柔地拢起散落的长发,梳理整齐,将道簪稳稳插入竹冠之中。
李逋回头望去,竟是青婳。
青婳道:“主人真笨。”
李逋道:“你怎么不进去?”
青婳鼓着脸颊,故作小女儿态:“我陪主人同生共死。”
李逋闻言,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探向她雪白的脖颈。
秦云凰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
青婳把脸送过去,红唇微启,眼中水光氤氲:“主人~”
李逋反手一巴掌,打断她发烧,然后将御兽环取下。他一手按住竹冠,抽出道簪,再次打开小天地,没等青婳说话,一脚踹在挺翘的臀上,将其送进小天地,再飞速插回道簪,固定竹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