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岭南的队伍,在经历了落鹰涧那场“意外”的混乱与哀恸后,剩下的路程显得格外沉闷而漫长。失去了妃太子妃、皇孙和备受妃太子宠爱的白侧妃,整个队伍仿佛被抽走了最后一丝生气,只剩下麻木的脚步和沉重的镣铐声。
南宫景睿脖颈和手腕上的沉重铁镣,在进入岭南地界,抵达指定的流放村落——一个名为“瘴气沟”的偏僻山坳后,终于被当地负责接收的差役取下。这是来自京城的密令,皇帝终究不忍亲生儿子受尽苦楚,暗中嘱咐过押解将领和此地官员,需对废太子“稍加照拂”。
然而,这“照拂”也仅限于此。所谓的居所,不过是几间勉强遮风避雨的茅草土屋,四面漏风,潮湿阴冷。每日的饭食粗糙难咽,多是些当地产的、带着涩味的薯芋和少量糙米。与东宫昔日的锦衣玉食相比,不啻云泥之别。
身体上的束缚虽解,但南宫景睿精神上的枷锁却愈发沉重。岭南湿热的气候,弥漫在山林间的有毒瘴气,都让他这个养尊处优的北方人极度不适。他时常感到头晕目眩,胸闷气短,身上也开始长出令人瘙痒的红疹。
更折磨他的是那无休无止的悔恨、愤怒与不甘。他时常对着北方京城的方向嘶吼、咒骂,骂皇帝的刻薄寡恩,骂云景然等人的落井下石,更骂那“意外”身亡的白芷是祸水,临死还带走了他唯一的儿子和女儿!
‘孤是太子!是未来的皇帝!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都是他们害的!都是他们!’他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渗出血丝。‘皓儿……玉儿……孤的孩儿……’ 想到那一双儿女的“惨死”,他心中偶尔也会闪过一丝尖锐的疼痛,但很快便被更汹涌的恨意所淹没。‘若不是那贱人……’
他变得愈发阴郁易怒,将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在了随他一同流放至此的红袖和青宁身上。
这两个曾经费尽心机争宠的女人,如今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岭南的艰苦生活、担惊受怕以及太子的暴戾,迅速摧垮了她们。红袖那妖娆的身段变得干瘦,青宁清冷的眉眼也只剩下麻木的恐惧。
她们成了南宫景睿发泄兽欲和怒火的工具。白日里,她们需要如同村妇般劳作,捡柴、打水、烹煮那难以下咽的食物。稍有懈怠,便会招来南宫景睿的拳打脚踢。夜晚,更是她们的噩梦。南宫景睿将所有的失意和疯狂都倾泻在她们身上,动作粗暴,毫无怜惜,仿佛要通过折磨她们来确认自己依旧拥有掌控他人生死的权力。
起初,红袖还会哭喊求饶,青宁还会用冰冷的眼神无声反抗。但很快,她们连这点反应都没有了,如同两具没有灵魂的木偶,机械地承受着一切。
红袖:‘悔不当初……若能重来,我绝不踏入东宫半步……这生不如死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头……’
青宁:‘争来争去,争到的竟是这般下场……云汐瑶死了,白芷也“死”了,下一个,会不会就是我……’
她们也曾幻想过皇帝那点“暗中照拂”能带来转机,但日复一日的折磨让她们明白,在这蛮荒之地,南宫景睿就是她们无法摆脱的噩梦。她们年轻的生命,正在这瘴疠弥漫的岭南,以一种最不堪的方式,迅速枯萎。
这一日,一名穿着体面、看似是州府小吏模样的人,在差役的引领下,来到了瘴气沟。他带来了些许药物和略好一些的米粮,说是奉上官之命,探望废太子。
南宫景睿对此嗤之以鼻,认定这是皇帝假惺惺的施舍,或是朝中哪个政敌派来看他笑话的。他粗暴地收下东西,便将那人赶了出去。
然而,无人知晓,那名“小吏”在离开瘴气沟后,于无人处取下伪装,露出了风冥手下暗卫的冷峻面容。他此行的真正目的,并非送物资,而是最后一次确认南宫景睿的现状,并将一枚特制的、能缓慢释放、加剧情绪狂躁与身体衰败药力的香囊,巧妙地混入了送去的物品之中。这是云芷凝根据岭南瘴气特性特意调配的,旨在让南宫景睿在这流放之地,为自己过往的罪孽,付出最后的代价。
岭南的天空,似乎永远笼罩着一层灰蒙蒙的雾气。南宫景睿在茅屋前,看着红袖和青宁如同惊弓之鸟般躲避着他的目光,看着远处连绵的、仿佛没有尽头的荒山,发出一阵如同夜枭般凄凉而疯狂的大笑。
他的王朝早已崩塌,他的未来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与痛苦。而在这黑暗的尽头,等待他的,唯有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