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鹰涧的“意外”消息,如同一声闷雷,在沉闷压抑的京城炸响,迅速传入了宫闱深处。
御书房内,皇帝南宫宏正对着空荡的大殿出神,思虑着儿子们不成器的根源,是否真与那隐秘的血脉有关。内侍监连滚爬爬地闯入,颤抖着呈上八百里加急的奏报。
当“流放队伍于落鹰涧遇山石崩塌,太子妃林氏及侍妾白氏为巨石所压,当场殒命,皇孙南宫皓、皇孙女南宫玉受惊逃窜,不幸失足坠入深涧,搜寻数日,仅寻得破碎衣物,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几行字映入眼帘时,南宫宏只觉得眼前一黑,手中那沉甸甸的奏报“啪”一声掉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身形剧烈一晃,若非及时扶住龙案,几乎要栽倒在地。
“皓儿……玉儿……”他喃喃念着这两个孙儿的名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那两张稚嫩可爱的脸庞在他眼前交替浮现,尤其是玉儿,那双酷似白芷的、清澈无辜的大眼睛……没了,就这么没了?
‘是朕……是朕害了他们……’一股铺天盖地的悔恨瞬间淹没了他。‘朕只想着要给睿儿一个永世难忘的教训,断了他的念想,想着有侍卫看护,有他们的母亲照顾,总能平安到达岭南……朕怎么就没想到,岭南路远,险阻重重!朕怎么就忍心让那么小的孩子去吃这种苦!那是朕唯一的孙儿孙女啊!’
他想起自己曾暗中叮嘱押解将领,务必保证太子及家眷安全,尤其是两个孩子。可他千算万算,没算到会是这样的“意外”!他恨那些侍卫无能,恨天灾无情,但更深的是对自己的怨恨和质疑。
‘难道……这真的是报应?不仅要让朕的儿子们自相残杀,身败名裂,连朕的孙儿孙女也不放过?要让朕这一脉……彻底断绝吗?’ 这个念头让他通体冰寒,一种前所未有的孤家寡人的凄凉感席卷全身。太子流放蛮荒,生死未卜;三皇子囚禁宗人府,声名尽毁;四皇子打入天牢,罪证确凿;如今,连两个年幼的孙辈也尸骨无存……
他仿佛看到自己坐在高高的龙椅上,脚下却是万丈深渊,四周空无一人,只有无尽的黑暗和冰冷。他猛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身形摇摇欲坠。
“陛下!保重龙体啊!”内侍监慌忙上前搀扶。
南宫宏无力地挥挥手,脸色灰败,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
消息传到坤宁宫,皇后柳如烟正在佛前为儿子诵经祈福,祈求流放之路平安。当宫人连哭带喊地将噩耗禀报时,柳如烟手中的佛珠应声而断,檀木珠子噼里啪啦滚落一地。
她怔怔地听着,仿佛听不懂那些话语。婉如死了?那个端庄贤惠、她亲自选定的儿媳?皓儿和玉儿……也死了?她唯一的孙子、孙女?
“噗——”一口殷红的鲜血毫无预兆地从她口中喷出,溅在身前冰冷的青砖地上,宛如一朵凄艳绝望的花。她眼前一黑,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耳边只剩下宫人们惊恐的呼叫声。
“娘娘!娘娘!”
坤宁宫内顿时乱作一团。
而吏部尚书林府,此刻亦被一片悲恸笼罩。
林尚书在朝堂上得知消息时,已是面色煞白,强撑着回到府中,屏退左右后,这位在官场沉浮数十载、向来以沉稳着称的老臣,再也抑制不住,老泪纵横。
“婉如……我的儿啊!”他捶打着胸口,痛哭失声。虽然早已从九王爷处知晓全部计划,知道女儿此刻应当已被安全救出,正在某个隐秘之地安然无恙,但听到这“死讯”,想到女儿日后需隐姓埋名、再不能承欢膝下,想到那计划中的惊险,他心中仍是刀割般的疼痛。这份“丧女之痛”,他必须演得逼真,才能不引起任何怀疑。
他当即“病倒”,向宫中递了告假的折子,连续数日卧床不起,府门紧闭,谢绝一切访客,唯有压抑的哭声偶尔传出,更坐实了林家的悲惨遭遇。
太子妃、皇孙、皇孙女同时罹难的消息,如同在本就暗流汹涌的朝堂投下了一颗巨石,激起了千层浪。
往日与林家交好或同情太子的官员,无不唏嘘感叹,暗骂皇帝刻薄寡恩,连稚子都不放过。而那些原本就对太子不满或属于其他派系的官员,则暗中窃喜,觉得这是太子一党彻底覆灭的标志,但也对皇帝如此狠辣的手段感到心惊。
朝会之上,气氛诡异而凝重。皇帝称病不朝,由内阁暂理政务。官员们窃窃私语,议论着这突如其来的惨剧,以及它可能带来的朝局变化。太子彻底倒台,三皇子四皇子亦被废黜,储位空悬,未来这万里江山,将托付何人?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和恐慌,在百官心中蔓延。
龙椅之侧,仿佛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权力真空,吸引着无数窥伺的目光,也预示着更加激烈的风雨即将来临。
南宫烨与云芷凝在九王府内,通过密报得知了朝堂上的混乱与帝后的反应。
“计划顺利,”南宫烨沉声道,眼中并无喜悦,只有凝重,“婉如、白芷和孩子们都已安全转移到秘密庄园。接下来,该轮到我们,去会一会那位坐在龙椅上的‘皇兄’,清算旧账了。”
云芷凝握紧了他的手,目光坚定。她知道,最后的时刻,即将到来。这用鲜血和生命铺就的道路,终将通往真相与正义的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