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瘴气沟。
日子在无尽的折磨中缓慢流逝,如同钝刀割肉,一点点消磨着红袖与青宁最后的生机与希望。曾经的明眸善睐早已黯淡无光,只剩下深陷的眼窝和蜡黄的皮肤。华丽的宫装被破烂的粗布衣衫取代,包裹着她们骨瘦如柴、遍布青紫淤痕的身体。
南宫景睿的狂躁与日俱增。那枚暗卫留下的香囊,如同在他本就燃烧的怒火上不断浇油,混合着岭南的湿热瘴气,将他彻底变成了一个只知发泄的怪物。白日里,她们稍有迟缓,或是做的饭食不合口味,迎来的便是拳脚相加和不堪入耳的辱骂。红袖曾因拾的柴火略湿了些,便被南宫景睿用藤条抽得遍体鳞伤;青宁则因在他发泄时忍不住蹙了下眉,险些被掐断了脖子。
夜晚,更是永无止境的炼狱。她们如同没有知觉的玩偶,承受着南宫景睿所有扭曲的欲望和暴戾。身体的疼痛与心灵的屈辱,早已麻木,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
‘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看着窗外同样灰暗的天空,红袖的眼神空洞。‘那点照拂……有什么用?不过是让我们死得慢一些,多受些罪……’
‘他疯了……彻底疯了……我们等不到任何救赎了。要么被他折磨死,要么……’一个从未有过的、可怕的念头,在青宁死寂的心湖中投下了一颗石子,漾开冰冷的涟漪。
这个念头,在两人一次无声的对视中,找到了共鸣。她们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绝望,以及那被逼到绝境后,滋生出的一丝疯狂的反抗。
这一夜,南宫景睿的折磨格外长久和暴虐。事后,他如同扔破布般将两人甩开,自己沉沉睡去,鼾声如雷。
月光透过破败的窗棂,照在他狰狞的睡颜上,也照在蜷缩在角落、如同风中残烛的两个女人身上。
红袖挣扎着坐起,摸了摸腰间被踹的地方,一片钻心的疼。她看向青宁,青宁也正看着她,嘴角还带着一丝血痕。
没有言语,只有眼神的交流。那是一种濒死之人,最后达成的一致。
红袖悄无声息地爬起身,从灶台旁摸到了那柄砍柴用的、锈迹斑斑却依旧沉重的柴刀。青宁则深吸一口气,猛地扑上前,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死死捂住了南宫景睿的口鼻!
“唔!”南宫景睿骤然惊醒,双目圆睁,剧烈的挣扎起来。他到底曾是习武之人,力气远非两个虚弱女子可比。
眼看青宁就要被他挣脱,红袖眼中闪过决绝的厉色,双手高高举起柴刀,用尽生命最后的气力,朝着南宫景睿的脖颈狠狠砍下!
“噗嗤——!”
钝器切入骨肉的闷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瘆人。温热的鲜血喷溅而出,染红了破旧的床褥,也染红了红袖和青宁麻木的脸。
南宫景睿的挣扎戛然而止,眼睛瞪得极大,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与最终凝固的恐惧。他似乎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漏气声,最终头一歪,彻底没了声息。
看着眼前这具尚有余温的尸体,红袖和青宁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地。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意,只有无边无际的空虚和……解脱。
她们相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平静。
“走吧……”红袖轻声说,声音沙哑得厉害。
青宁点了点头。
两人相互搀扶着,走到屋外那口深不见底的水井旁。没有犹豫,没有告别,如同完成最后一项仪式,纵身跃入了那冰冷的黑暗之中。
数日后,差役发现时,只看到茅屋内太子身首异处的惨状,以及井中漂浮的两具女尸。消息以八百里加急,飞报京城。
御书房内,皇帝南宫宏看着那封染着无形血色的奏报,久久无言。
“睿儿……死了?”他喃喃自语,手中的奏折飘落在地。尽管这个儿子让他失望透顶,尽管他亲手将其废黜流放,但听到其如此凄惨的死讯,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和刺痛依旧袭上心头。那终究是他的骨肉,是他曾经寄予厚望的嫡长子。
‘孙儿孙女尸骨无存,如今儿子也……难道这皇位,这血脉,真的被诅咒了吗?’ 他颓然靠在龙椅上,瞬间仿佛又苍老了十岁,眼角隐隐有湿意,却最终没有落下。是悔?是痛?还是对这命运无常的无力?他自己也分不清了。
消息传到被变相禁足的坤宁宫,皇后柳如烟本就因“丧孙”之痛而病体沉疴,闻此噩耗,连一声悲呼都未能发出,直接呕出一大口鲜血,彻底昏死过去。
远离京城纷扰的一处隐秘庄园内。
林婉如和白芷已在此安顿下来,脱离了那令人窒息的牢笼,生活虽简朴,却难得安宁。当暗夜阁的人将南宫景睿的最终结局告知她们时,两人都沉默了许久。
林婉如轻轻叹了口气,眼神复杂:“争了一世,斗了一世,最后落得如此下场……或许,这便是他的报应吧。”她心中并无太多快意,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释然,以及对过往一切的唏嘘。她轻轻搂紧了怀里的南宫皓,庆幸这孩子逃离了那疯狂的漩涡。
白芷则站在窗边,望着庭院中嬉戏的南宫玉,目光悠远。她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那里曾孕育过一个未能出世的生命。
‘南宫景睿,你害我孩儿,毁我一生,最终也死于非命……我们之间的债,也算两清了。’她没有哭,也没有笑,心中那片因他而冰封的荒原,似乎终于吹进了一丝带着暖意的风,开始缓慢地消融。她转身,走向女儿,将那些血腥的过往,彻底埋入了心底。
岭南的血案,为太子南宫景睿荒唐而暴戾的一生,画上了一个仓促而血腥的句号。旧的时代正在崩塌,而新的秩序,已在暗处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