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晴晚轻笑。“陈文瑾你是个聪明人,何必自欺欺人?”
她向前一步,声音压低,“你心里清楚,那些藏在暗处的人,连你母族都敢威胁,让他们不敢收留文琅。对他们而言,只有死人才最能保守秘密。”
“你在这里硬扛着,不是在救文琅,是在把他往死路上逼。等你死了,下一个就是他。到时候,你们陈家,就真的干干净净,从这个世上消失了。”
“你那位好弟弟文琅,如今躲在悦来客栈,连门都不敢出。”
......
柳晴晚从牢房出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
萧衡果然还在门口等她。他原本是打算一同进去的,但临近牢门时,柳晴晚侧身拦了他一下,轻声劝道:
“王爷还是别进去了。你的黑影卫灭了他全家,他此刻若见到王爷,只怕恨意攻心,宁死也不会再吐露半个字,反倒不美。”
萧衡脚步顿住,垂眸看了她一眼,觉得她说得在理,便站在门口等她出来。
萧衡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油纸伞,见她出来,便很自然地撑着伞上前几步。
柳晴晚抬眼,对上他深邃的目光,轻轻摇了摇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无妨。”雪飘落在眼前,柳晴晚抬手去接,萧衡看着她。
萧衡:“骨头硬,便多敲打几日。总会开口。”
“累了便回去歇着,剩下的事,交给下面的人。”
“嗯。”柳晴晚低低应了一声。
两人一时无话,并肩走在雨中青石小径上,直到将她送至居住的院门口,萧衡才将伞递到她手中,沉声道:“伞拿着,别淋着了。”
萧衡回到书房。
默青已经从县令府将这些年北河城的档案都拿了回来,走到萧衡身边坐下,替他研磨。
“王爷,京城的人来报,宁王有动静了。”
宁王联合了几位阁老,以及几位手握实权的宗亲,以‘体恤边关将士、安定北境民心’为由,在朝堂上合力促成,为萧衡请了一道圣旨。
萧衡必须在三个月内,彻底根治北河城的瘟疫,并且,要确保北境安宁。
默青研墨的手微微一滞。
这道圣旨,看似是委以重任,实则是裹着蜜糖的砒霜,一个不折不扣的阳谋陷阱。
三个月,既要应对诡异的瘟疫,又要防范甚至反击虎视眈眈的北荒人,谈何容易?
宁王此举,分明是想借刀杀人,无论萧衡能否解决北河城的危机,他都能从中获利。
“王爷,宁王这是要将您架在火上烤。”默青沉声道,三个月,时间太紧了。
“看来,有人不希望本王在北境待得太安稳。”萧衡的声音冷冽,“这道圣旨,恐怕不只是宁王一个人的意思。”
“王爷所言极是。只是,宁王此举也太过冲动急切,他就不怕陛下……”
他话未说尽,但意思已然明了——就不怕陛下看出他结党营私、迫不及待想剪除兄长羽翼的野心?
宁王当然怕。但是宁王敢赌,即便宣帝看出些许端倪,在朝议共识和边境安危的大局下,也会顺水推舟,借此敲打萧衡。
“不过,他既然出了招,就别怪本王顺势而为。”萧衡的声音低沉下去,
“他不是想借刀杀人,想让本王在北境焦头烂额吗?那本王就让他这把刀,反过来割伤他自己。”
“本王这位皇兄,坐在龙椅上太久,久到已经昏了头。”
他转过身,玄色衣袂带起一阵冷风,“默青,你觉得,这北境的风雪,可能冻僵京城暖阁里养尊处优的筋骨?”
这些年宣帝一直龙体欠安,太医院那群庸医开的方子,不过是饮鸩止渴。
宣帝虽忌惮萧衡的能力,却也是明白萧衡绝不会背叛自己,他需要萧衡平定内乱,但又怕他功高盖主。
萧衡坐上摄政王之位后,替宣帝铲除了多少蠹吏,荡平了多少暗流,朝堂上的人越想弄死萧衡,皇帝就越放心。
“他既用我,又防我;既想借我之手铲除异己,又想借他人之手除掉我。这游戏,玩了这么多年,也该结束了。”
萧衡拿起一枚药丸,碾成粉碎。
“让我们在太医院的人,把陛下的补药剂量,再加三成。既然皇兄如此挂念本王在北境的安危,本王也该……好好回报他的恩情才是。
“是。”默青。
他随即又想起一事,立刻回禀,先前在查抄陈家外围产业时,已将能找到的、与两兄弟过往密切的女子都暂时集中看管起来了,约有三十来人,现下都安置在西郊的一处别院里。
陈家兄弟二人,在得势之时,是北河城内有名的风流人物,实则行事卑劣。
黑影卫找到这些女子时,她们大多身上带伤,新伤叠着旧痕,受尽了惊吓。
经初步询问,她们并非自愿依附,多是受其权势逼迫、利诱乃至强掳而来,对陈家兄弟……恨之入骨。
萧衡闻言,指节在桌面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他想起先前几次见到那对兄弟的场景,那时他们身边确实总是环绕着不同的女子,个个姿容不俗。
另一边,柳晴晚让惊云将小荷叫过来。
她记得小荷之前和陈文瑾有过接触,小荷刚一进门,柳晴晚就招呼她坐下。
柳晴晚看着她这般模样,心下微沉,想问的话在舌尖辗转了几番,却难以出口。
小荷或许猜得到她想问什么,但以陈文琅那般乖戾的性子,既然一向不喜自己,那些真正要紧的秘密,又怎会让她知晓?
若不是她弟弟被抓,她压根不会认识陈文琅。
小荷跪下来企图给柳晴晚磕头谢罪,被柳晴晚拦住了,柳晴晚有些自嘲,这些东西她都没查出来,她又怎么会知道。
她用力将小荷扶起,触及到的骨骼硌得她手心发疼,正欲松开手安抚几句,目光却不经意间落在小荷微微蜷缩的手腕上。
一道寸许长的红痕,边缘还带着未消的淤青,显然是新伤。
“谁打的?”
小荷想抽回手。
“陆六打了你?”
小荷拼命摇头,手指绞着衣角,几乎要将布料扯破。
“不是陆六,难道是你弟弟?”
小荷的嘴唇剧烈颤抖着,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喉咙,发出破碎的呜咽。
昨日小荷的弟弟叶凡又来找她要钱,她拿不出,叶凡便揪着她的头发往墙上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