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青岚峰下院,薄雾还未散去,演武场上已经站满了人。
这群人并非那些高高在上的玄虚内门弟子,而是刚刚从九天十地各处招募来的本土修士。他们中有落魄的世家子弟,有在底层摸爬滚打的散修,甚至还有几个眼神怯懦、刚被检测出灵根的凡人少年。
此刻,他们大多穿着统一配发的灰色弟子服,神情各异。有的兴奋地左顾右盼,期待着即将学到的无上仙法;有的则忐忑不安,紧紧抓着衣角;还有几个自恃资质不错的,昂着下巴,满脸傲气。
“都站好了!像什么样子!”
一声懒洋洋的呵斥打断了众人的窃窃私语。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黑色执事袍的男人正蹲在演武场边的一块大石头上,手里拿着半个没啃完的灵果,毫无形象地大嚼着。
“是那个沈渊……”
“听说他在荒域立了大功,被言澜仙尊提拔成了外务执事。”
“切,不就是个运气好的散修吗?能教我们什么?”人群中,一个锦衣少年不屑地撇了撇嘴。他叫李傲,是本地一个小修真家族的少主,单灵根资质,原本指望能直接进内门,结果被刷下来先在外院磨练,心里正憋着一肚子火。
沈渊咽下最后一口果肉,随手将果核抛出一道弧线,精准地砸在李傲的额头上。
“哎哟!”李傲痛呼一声,怒目而视,“你干什么?!”
“教你第一课:永远别把后脑勺露给你的敌人,哪怕他在吃东西。”沈渊拍了拍手,慢吞吞地跳下石头,目光扫过这群稚嫩的面孔,“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沈渊。从今天起,我是你们的教官。”
“教官?”有人疑惑,“不应该是传功长老吗?”
“长老那是教你们怎么成仙的。”沈渊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而我,是教你们怎么别死的。”
说罢,他突然抬手打了个响指。
“所有人,脱掉法袍,把储物袋交上来。”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凭什么?!”
“这是羞辱!”
“我不服!我要见长老!”
沈渊没有解释,只是眼神陡然变冷,一股在归墟死人堆里磨砺出来的恐怖煞气瞬间爆发。那不是修为上的威压,而是一种纯粹的杀意,仿佛是一头择人而噬的凶兽突然睁开了眼睛。
演武场上的温度骤降。那些还在叫嚣的弟子像是被掐住了脖子,一个个噤若寒蝉,甚至有几个胆小的直接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在我的课上,只有两条规矩。”沈渊竖起两根手指,“第一,听话。第二,活着。”
“不想学的,现在就可以滚。大门在那边。”
没有人动。开玩笑,好不容易进了玄虚仙门,谁愿意就这么灰溜溜地走?
在一片死寂中,一个身材瘦小、皮肤黝黑的少年默默地解开了自己的灰袍,将那个干瘪的储物袋放在地上,然后只穿着单衣站在了寒风中。
他是秦殊。一个来自偏远山村的孤儿,父母都死在了妖兽口中,为了活命,他什么苦都能吃。
有了带头的,其他人虽然不情愿,但也只能照做。
片刻后,一群只穿着单衣、瑟瑟发抖的弟子站在了演武场上。
“很好。”沈渊满意地点了点头,指了指演武场边缘那个原本用来倾倒废丹渣的烂泥潭,“现在的任务很简单:全部跳进去,滚三圈,然后把自己埋进去,只露个鼻子呼吸。”
“这……这是什么修炼法门?”李傲咬着牙问道,他感觉自己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这叫‘装死’。”沈渊淡淡地说道,“在荒域,在归墟,甚至在以后你们可能遇到的任何战场上,当你的灵力耗尽,法宝破碎,这是你唯一能活命的手段。”
“想成仙?先学会在死人堆里爬出来。”
……
整整一个上午,演武场上都在进行着这种令人匪夷所思的训练。
没有吐纳灵气,没有练习剑诀。这群曾经梦想着御剑飞行的少年们,被迫像野猪一样在泥潭里打滚,学习如何屏住呼吸降低心跳,学习如何用烂泥和腐叶掩盖自己的人味儿。
更变态的是,沈渊还时不时往泥潭里扔几道低阶雷符,炸得泥浆四溅。谁要是敢动一下或者叫出声,就会被沈渊揪出来一顿“爱的教育”。
“那个胖子!屁股撅那么高干什么?生怕别人看不见是吧?”
“李傲!别以为闭着眼我就不知道你在用灵力护体!把灵力撤了!让那些虫子咬你!连这点痛都忍不了,还修什么仙?”
“秦殊不错,这一身泥糊得比我也差不了多少了。”
就在众人被折磨得奄奄一息时,沈渊终于喊了停。
“行了,爬出来吧。”
一群泥猴子挣扎着从泥潭里爬出来,躺在地上大口喘气,连抱怨的力气都没有了。
“现在,教你们点真东西。”
沈渊走到众人面前,盘膝坐下,语气变得严肃了几分,“这套心法叫《龟息诀》,是我……嗯,从一个死掉的老乌龟那学来的。它不能让你修为大进,也不能让你飞天遁地。”
“那有什么用?”有人有气无力地问。
“它能让你在运转灵力时,不发出任何波动。”沈渊压低声音,“哪怕你就站在比你高两个大境界的敌人背后,只要他不特意用神识扫你,你就跟一块石头没区别。”
众人眼睛一亮。这听起来似乎很厉害?
沈渊开始传授口诀。
然而,这所谓的《龟息诀》,其实是林玄精心编写的私货。
它的原型是林玄那个世界的顶级隐匿功法《隐元秘录》,经过林玄的修改,去除了一些晦涩难懂的部分,加入了一些特殊的“频率”。
修炼这套功法的弟子,体内的灵力循环会逐渐被同化成一种特殊的波段。这种波段不仅隐蔽性极强,更重要的是,它与九天十地的本源频率高度契合。
换句话说,每一个修炼了这套功法的弟子,都会在无意识中成为林玄铺设在九天十地这张巨大“念尘网络”的一个个移动节点。
他们就像是林玄散布出去的信号塔,走到哪里,林玄的感知就能延伸到哪里。
“记住口诀:气走涌泉,意守丹田,敛神如尘,融身于渊……”
沈渊一边念着口诀,一边观察着众人的反应。
不出所料,那个叫秦殊的少年悟性极高,仅仅听了一遍,身上的气息就开始变得若有若无,仿佛真的要融化在空气中一样。
“是个好苗子。”林玄在内宇宙中评价道,“重点培养。”
……
接下来的一个月,沈渊的教学风格彻底颠覆了所有人的认知。
他不再让弟子们去背诵那些晦涩的经文,而是带着他们满山乱跑。
教他们辨认哪种毒草吃了能让人瞬间麻痹但死不了人;教他们如何用几根普通的兽筋和树枝制作简易却致命的陷阱;教他们如何在经脉断裂的情况下,透支生命力爆发最后一次绝杀。
甚至,他还专门开了一堂课,教这群正道苗子如何“放冷箭”、“撒石灰”、“撩阴腿”。
“兵者,诡道也。修仙界从来不是比谁光明正大,而是比谁活到最后。”
这是沈渊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起初,还有不少人对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嗤之以鼻。但在几次模拟对战中,那些自诩正派、只会硬碰硬的弟子被沈渊用各种阴损招数虐得体无完肤后,所有人都老实了。
真香定律,在修真界同样适用。
尤其是那个秦殊,在沈渊的格外关照(开小灶)下,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他本就心思细腻,性格坚韧,再加上林玄暗中传授给他的一套“符阵结合”的小技巧,让他迅速成长为了这群弟子中的异类。
深夜,偏殿后山。
“教官,这样真的行吗?”秦殊手里捏着一张画得歪歪扭扭的符箓,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怎么不行?”沈渊靠在树干上,嘴里叼着根草,“你灵力不够,硬拼肯定拼不过那些内门弟子。但你要记住,没有人会时刻盯着脚下。”
他指了指秦殊手中的符箓,“这张‘爆炎符’威力一般,但如果你把它埋在‘缠绕阵’的阵眼下面,再在上面盖一层‘迷烟粉’……这就叫连锁反应。”
“一旦对方踩中,先被缠住,再被炸飞,最后还要被迷了眼。这时候,哪怕是个凡人拿把菜刀,也能上去补一刀。”
秦殊听得两眼放光,仿佛看到了一条全新的康庄大道。
“多谢教官指点!”
沈渊看着这个兴奋的少年,心中暗笑。这哪里是什么符阵技巧,分明就是林玄那个世界的“地雷战”加“生化战”的低配版。
正在这时,一道流光从天而降,落在不远处。
来人一身白衣胜雪,正是赵凌霄。
“沈执事,好兴致啊,大半夜还在教徒弟?”赵凌霄看着这一老一少,眼神中带着一丝审视。
“赵师兄怎么有空来我这破地方?”沈渊懒洋洋地站直身子,“怎么,上次那个机械虫子研究明白了?”
提到那个“核心傀儡”,赵凌霄脸上闪过一丝得意:“那是自然。此物构造之精妙,简直令人叹为观止。我已经将其上交给了长老会,长老们对此赞不绝口,甚至正在尝试将其接入护山大阵的中枢。”
沈渊心中一动,差点没笑出声。
接入护山大阵中枢?
那感情好啊,那等于直接把大门的钥匙交给了林玄。
“恭喜师兄立下大功。”沈渊拱了拱手,一脸真诚。
“同喜同喜。”赵凌霄摆了摆手,“不过我今日来,是有正事。三日后,便是新晋弟子的一月考核。长老会决定,让这批本土弟子与内门的外门弟子进行一场友谊赛,检验一下你的教学成果。”
“友谊赛?”沈渊挑了挑眉。
“没错。”赵凌霄似笑非笑地看着沈渊,“沈渊,你那一套野路子虽然在荒域有点用,但要是拿来教徒弟,怕是会误人子弟。若是这次考核输得太难看,你这个外务执事的位置,怕是坐不稳啊。”
这是敲打,也是试探。
玄虚高层虽然认可了沈渊的能力,但对于他这种离经叛道的教学方式始终存疑。这次考核,就是一次决定性的测试。
“输?”沈渊笑了,笑容中带着一丝诡异的自信,“赵师兄,你放心。我的学生,可能会赢得不光彩,但绝不会输得很难看。”
……
三日后,演武场。
人山人海。不仅下院的所有弟子都来了,就连几位负责内门的长老也现身观战台。
考核的方式很简单:擂台战。
一方是经过仙域正统训练、装备精良的外门弟子;另一方则是被沈渊带了一个月、满身泥腥味的本土弟子。
第一场,便是焦点之战。
“玄虚外门,周通,练气圆满!”
一名身着流云法衣的少年跃上擂台,手中长剑挽了个漂亮的剑花,引得台下一阵喝彩。他目光傲然,看着对面那个瘦小的身影。
“本土弟子,秦殊,练气……七层。”
秦殊慢慢吞吞地爬上擂台,穿着一身灰扑扑的单衣,腰间挂着几个鼓鼓囊囊的布袋子,看起来就像个刚进城的土包子。
“练气七层?”周通嗤笑一声,“也不知那个沈渊是怎么教的,这种废物也敢上来送死?小子,我让你三招,免得说我欺负人。”
秦殊缩了缩脖子,一脸怯懦:“那……那多谢师兄了。”
“开始!”裁判一声令下。
周通负手而立,果然没有动。
秦殊深吸一口气,突然从腰间摸出一张符箓,大喊一声:“看招!”
那符箓轻飘飘地飞向周通,速度慢得令人发指。
周通连眼皮都懒得抬,随手一挥袖,一道劲气便将那符箓打飞。
“就这?”
然而,就在他准备嘲讽的瞬间,那张被打飞的符箓突然在空中炸开,并没有爆发出火焰或雷电,而是炸出了一团浓郁的……黄色粉末。
“咳咳咳!什么东西?好辣!”
周通猝不及防吸了一口,顿时眼泪鼻涕横流,视线一片模糊。这是沈渊特制的“加强版辣椒粉”,虽然没有灵力伤害,但对五官的刺激性极强。
“卑鄙!”周通大怒,正要拔剑,却感觉脚下一紧。
不知何时,地面上竟然冒出了几根藤蔓,死死缠住了他的脚踝。
“什么时候布的阵?!”周通大惊。他刚才明明没看到秦殊结印啊!
他不知道,秦殊早在上台的时候,就已经把几颗伪装成泥土的阵法种子踢到了指定位置。
“师兄,得罪了!”
趁着周通视线受阻、行动受限的瞬间,原本唯唯诺诺的秦殊突然像变了个人一样。他身形一矮,如同一只猎豹般冲了上去,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块板砖——确切地说,是一块刻了重力符的精铁砖。
“砰!”
一声闷响。
那块板砖结结实实地拍在了周通的后脑勺上。
周通甚至连护体灵盾都没来得及开全,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全场寂静。
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巴,看着台上那个手持板砖、一脸无辜的少年,又看了看倒地不起的内门精英。
这……这就赢了?
前后不到三息时间。撒粉、绊腿、拍黑砖,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简直熟练得让人心疼。
“这……这是什么打法?”观战台上,一名长老胡子都气歪了,“成何体统!成何体统!这简直是流氓行径!”
赵凌霄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嘴角抽搐了一下,但眼神深处却多了一丝深深的忌惮。
他转头看向不远处正靠在柱子上磕瓜子的沈渊。
“一群流氓……”赵凌霄低声喃喃道,“但不得不承认,这群流氓……有点可怕。”
这种不讲武德、只求结果的打法,若是放到真正的生死搏杀中,那个周通恐怕已经死了十次了。
沈渊似乎感受到了赵凌霄的目光,转过头,对他遥遥举起手中的瓜子,咧嘴一笑。
“承让,承让。”
林玄在内宇宙中看着数据面板上秦殊那一战的战斗回放,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才是九天十地该有的样子。不需要光鲜亮丽的仙法,只需要能活下去的獠牙。”
“第一批种子,发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