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岚峰顶，巨大的灵犀台在夜色中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
那根直冲云霄的接引天柱顶端，原本稳定的灵光突然变得忽明忽暗，一股无形的波动瞬间扫过整个下院。紧接着，所有持有身份令牌的修士——无论是仙域弟子，还是本土新晋修士，腰间的令牌都同时亮起了刺目的红光。
这是最高级别的集结令。
一刻钟后，演武场上人头攒动。数百名修士面色凝重地集结完毕，而在高台上，一袭紫金法袍的赵凌霄负手而立，神情严肃，只是那眼神中隐隐透着几分压抑不住的兴奋。
“就在刚才，真仙言澜大人亲自感应到，荒域深处出现了一股极为晦涩的能量波动。”
赵凌霄的声音经过灵力加持，清晰地传遍全场，“那股波动古老而沧桑，极有可能是上个纪元遗留下来的界核碎片，或者是某种强大的上古传承！”
此言一出，下方的修士们瞬间炸开了锅。
上古遗迹！界核碎片！
对于这些从仙域降临的弟子来说，这种资源在资源枯竭的仙域都是可遇不可求的机缘；而对于九天十地的本土修士而言，这更是逆天改命的唯一机会。
“安静！”赵凌霄抬手压下喧哗，“此次任务定级为‘S级’，由我亲自带队前往探索。此行危险重重，非精英不可去。”
他目光扫过下方，点出了一串名字。
“内门弟子：王旭、周通……出列。”
“本土修士：柳青、陈牧……出列。”
被点到名字的本土修士，尤其是柳青和陈牧，脸上既有被选中的激动，也有掩饰不住的忐忑。他们虽然资质不错，但在那种真正的禁区面前，依然觉得自己像是暴风雨中的蝼蚁。
“还有最后一人。”
赵凌霄的目光越过人群，精准地落在了角落里那个正靠在柱子上打哈欠的黑袍人影身上。
“客卿，沈渊。”
全场寂静了一瞬，随即响起了低低的议论声。
沈渊？那个只会修补阵法、一身死人味儿的归墟散修？带他去干什么？
沈渊被点名，似乎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慢吞吞地直起身子：“赵师兄，我这把老骨头就不去凑热闹了吧？那种地方凶得很，我怕死。”
“你必须去。”赵凌霄冷哼一声，语气不容置疑，“你既熟悉归墟的规则，想必对荒域那种混乱环境也颇有心得。此行我们需要一个真正懂行的向导。”
其实赵凌霄还有半句话没说：自从上次那座聚灵塔被沈渊用“土办法”修好后，他虽然嘴上不服，但心里对这个野路子散修已经产生了一种诡异的依赖感。而且，言澜大人也特意交代过，要让沈渊多参与这种实地任务。
“行吧。”沈渊叹了口气，一脸不情愿地走了出来，那模样简直像是被人强行押上刑场，“事先说好啊，遇到危险我可是跑得最快的。”
赵凌霄嘴角抽了抽，没搭理他，挥手祭出一艘巨大的流云飞舟：“出发！”
……
两个时辰后，流云飞舟越过了安全区，正式驶入了名为“荒域”的禁区上空。
这里是九天十地被天道法则遗弃的角落。天空呈现出一种病态的铅灰色，无数空间裂缝如同伤疤般横亘在云层之间，不时有黑色的雷霆无声劈落。
“这就是荒域？”
飞舟甲板上，那些仙域弟子看着下方的景象，脸上大多带着猎奇和轻蔑。在他们看来，这不过是一片还没被开化的蛮荒之地。
然而下一秒，异变突生。
“警告！灵力罗盘失效！飞舟动力炉熄火！”
随着一声惊呼，原本平稳飞行的流云飞舟突然剧烈震颤起来。周围的磁场像是发了疯一样，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疯狂拉扯着飞舟的护盾。
“怎么回事？！”赵凌霄脸色一变，手中法诀连打，试图稳住飞舟，但那股混乱的磁场根本不讲道理，飞舟就像是一只断了线的风筝，打着旋儿往地面坠落。
“磁场乱流。”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在混乱中响起。沈渊靠在船舷边，手里不知什么时候抓了一把瓜子，一边磕一边说道，“这地方以前是个古战场，死了太多大能，法则全碎了。你们这飞舟太精贵，就像穿着丝绸去钻荆棘林，不挂烂才怪。”
“那怎么办？！”赵凌霄吼道。
“降落呗。”沈渊吐掉瓜子皮，“除非你想看着它在空中解体。”
赵凌霄咬了咬牙，只能无奈地下令迫降。
好在飞舟虽然动力受损，但结构还算坚固。在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和轰鸣声中，巨大的飞舟硬着陆在一片乱石滩上，掀起了漫天的尘土。
所幸并无人员伤亡，只是那艘造价不菲的飞舟算是彻底趴窝了。
“该死！”赵凌霄一脚踢在乱石上，看着满目疮痍的飞舟心疼不已，“看来只能步行了。”
队伍被迫落地行进。
刚一踏上这片土地，那种压抑感便扑面而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铁锈般的腥味，脚下的土地呈现出暗红色，仿佛浸透了鲜血。
“啊！”
一名仙域女弟子突然尖叫一声，指着前方。只见一只通体漆黑、长着三个脑袋的怪鸟正从低空掠过，那双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们，发出一声刺耳的啼鸣。
“是荒鹫！这种畜生最喜欢吃人眼珠子！”有本土修士惊恐地喊道。
几名仙域弟子立刻祭出飞剑，剑光霍霍，试图驱赶。
“别动手！”沈渊突然厉喝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令人胆寒的威慑力。
但他喊晚了。
几道剑光已经斩出，虽然精准地将那只荒鹫斩杀，但鲜血喷洒开来的瞬间，四周原本死寂的乱石林里，突然亮起了无数双猩红的眼睛。
“蠢货。”沈渊冷冷地骂了一句，“在荒域见血，你是怕周围的荒兽不知道这里开饭了吗？”
话音未落，地面震动，数十只荒鹫伴随着一群像狼一样的异兽从四面八方扑了出来。
“结阵！迎敌！”赵凌霄反应极快，立刻指挥众人结成防御阵型。
一场混战瞬间爆发。
虽然这支队伍里不乏化神期的高手，但这群荒兽悍不畏死，且皮糙肉厚，根本不在乎寻常法术的攻击。更要命的是，这里的磁场混乱，仙域弟子的法术威力大打折扣，往往十成灵力只能发挥出五成。
反倒是沈渊，在混乱中如鱼得水。
他不与荒兽硬拼，身形如同鬼魅般在兽群中穿梭。每当有荒兽扑向那些手忙脚乱的本土弟子时，他总是能恰到好处地出现在死角，用一把看似普通的匕首精准地刺入荒兽的脖颈软肋，一击毙命，动作干净利落得像是在切菜。
“柳青，别用火法！这里的空气里有燃素，你会把自己烧死的！用土遁封住它们的脚！”
“陈牧，别傻站着！往左边滚！那是荒狼扑击的盲区！”
沈渊一边杀戮，一边还能分心指挥那些吓傻了的本土弟子。在他的指点下，原本慌乱的柳青等人竟然迅速稳住了阵脚，甚至开始配合反击。
半个时辰后，战斗结束。
地上躺满了荒兽的尸体，空气中的血腥味浓烈得令人作呕。虽然无人死亡，但大半人都受了伤，一个个气喘吁吁，脸色惨白。
赵凌霄擦了一把脸上的血迹，看着正在熟练地从荒兽尸体上挖取妖丹的沈渊，眼神复杂。
刚才那种局面，如果没有沈渊的指挥，这支队伍恐怕至少要折损三成。在这个鬼地方，这个平日里看起来懒散无赖的散修，竟然比他这个天仙弟子有用得多。
“都别发愣了。”
沈渊站起身，将几颗血淋淋的妖丹随手扔给柳青等人，“这玩意儿虽然脏，但在这种地方能补充灵力。不想死的就赶紧吞了。”
柳青看着那还在滴血的妖丹，胃里一阵翻涌，但想起刚才沈渊救她的那一幕，还是一咬牙吞了下去。
“接下来怎么走？”赵凌霄走过来，语气比之前客气了许多。
沈渊指了指前方那个幽深的峡谷入口：“那股波动是从那边传来的。不过我看那天象，里面估计不太平。”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一些黄褐色的粉末，洒在每个人的身上。
“这是什么？好臭！”一名女弟子捂着鼻子嫌弃道。
“荒兽的粪便。”沈渊面无表情地说道，“涂上这东西，方圆十里的荒兽都会把你当成同类。不想再被围攻就老实涂匀了，连头发丝都别放过。”
那女弟子差点没吐出来，但在赵凌霄严厉的目光下，还是含泪照做了。
……
队伍在沈渊的带领下，小心翼翼地深入荒域。
有了那一层恶臭的伪装，再加上沈渊那仿佛开了天眼般的带路——他总能通过风声判断出哪有空间裂缝，通过地面的震动避开大型荒兽的领地——接下来的路程竟然出奇的顺利。
就连一开始对他充满敌意的仙域弟子们，此刻看向他的目光也变了。在这个随时可能丧命的绝地里，所谓的身份、傲气都变得一文不值，只有能带你活下去的人，才是老大。
柳青和陈牧等本土弟子更是对沈渊崇拜得五体投地。在他们眼里，沈渊就像是一个无所不能的传说，是他们在这片被遗弃的土地上挺直腰杆的希望。
终于，在日落时分，他们抵达了目的地。
这是一处巨大的峡谷，两侧的山壁如同刀削斧劈般陡峭，直插云霄。
峡谷上方终年笼罩着厚重的雷云，紫色的闪电如同巨龙般在云层中翻滚，不时劈落在谷底，发出一声声震耳欲聋的轰鸣。而在那雷光闪烁的间隙，隐约可以看到谷底深处矗立着一座座残破的建筑群，虽然大部分已经坍塌，但依然能看出其昔日的宏伟。
一股沧桑、悲凉，却又带着某种不屈意志的气息，从峡谷深处缓缓溢出，让每一个站在这里的人都感到灵魂深处的战栗。
“到了。”
赵凌霄看着手中的罗盘，指针疯狂旋转后死死指向谷底，“真仙大人感应到的波动，就在这里！”
“这真的是上古遗迹？”一名弟子喃喃自语，被那股气势所震撼。
沈渊站在峡谷边缘，黑袍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他看着下方那片被雷霆洗礼的废墟，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这当然不是什么上古遗迹。
这曾是林玄千年前用来测试高阶雷法的一处废弃试验场。那些所谓的残垣断壁，不过是他当年随手搭建的防御工事。
至于那股沧桑的气息……那是昨晚林玄本体利用“岁月法则”强行做旧后的效果。为了逼真，他还特意从内宇宙的资料库里调取了一些关于“逆仙盟”的历史数据，伪造了一些似是而非的痕迹。
“下去看看吧。”
沈渊率先跳了下去，身形在陡峭的山壁上几个起落，稳稳落地。
众人紧随其后。
当他们真正踏入谷底时，才发现这里比上面看起来更加震撼。地面上布满了焦黑的痕迹，仿佛经历过一场灭世的大战。而在入口处，一块半埋在土里的巨大残碑赫然映入眼帘。
石碑虽已断裂，表面布满了岁月的风蚀痕迹，但上面刻着的六个大字，依然散发着令人心悸的血色光芒——
仙路断，凡血燃。
这六个字仿佛是用鲜血浇筑而成，每一笔都透着一股决绝与惨烈，即便隔了无数岁月，依然能让人感受到刻字者当时那种向天挥剑的疯狂。
“仙路断，凡血燃……”赵凌霄盯着那块石碑，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这是……逆仙盟的口号？难道这里是当年那群疯子的据点？”
“逆仙盟？”柳青等本土弟子一脸茫然，显然并未听说过这个名字。
“那是上个纪元，一群试图以凡人之躯逆伐仙人的狂徒。”赵凌霄神色凝重，“传闻他们曾窃取过天道权柄，甚至真的弑杀过真仙。没想到……这里竟然是他们的遗迹！”
听到“弑杀真仙”四个字，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沈渊站在石碑旁，手指轻轻抚过那冰冷的石面，心中却在暗笑。
这六个字，是他昨晚现刻的。
字体模仿的是那位传说中“逆仙盟主”的笔迹——当然，那是林玄根据历史碎片复原出来的。
“看来，这里面有好戏看了。”沈渊转过身，看着那些眼神狂热的玄虚弟子，嘴角微微上扬，“诸位，既然是逆仙盟的遗迹，那里面肯定机关重重。不想死的，最好跟紧点。”
他迈步向着那片废墟深处走去。
而在他身后，赵凌霄等人对视一眼，虽然心中畏惧，但贪婪与好奇终究战胜了恐惧，纷纷跟了上去。
只是他们不知道，这哪里是什么遗迹，分明是一个早就为他们量身定做好的巨大“副本”。
而那个所谓的“最终boSS”，正站在他们面前，伪装成一个带路的向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