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没？那个新来的客卿，就那个一身死人味儿的沈渊，昨天在东边用一块破石头把赵师兄都搞不定的传法台给修好了？”
“你也信？肯定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咱们玄虚仙门的阵法何等精妙，岂是一个下界散修能看懂的？估计也就是运气好，那阵法本来就要稳了，让他捡了个漏。”
“嘘！小声点，那边可是有人亲眼看见的。赵师兄当时的脸色那叫一个精彩……”
青岚峰下院的演武场边，几个身穿灰袍的本土新晋弟子正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自从昨日那场意外后，沈渊这个名字就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整个下院。
对于那些高高在上的玄虚弟子来说，这不过是个让人不爽的笑话；但对于柳青、陈牧这些同样出身九天十地的本土修士而言，沈渊的存在，无异于给备受压抑的他们打了一针强心剂。
“沈师兄……真的那么厉害？”人群中，一个年纪尚小的少年低声问道，眼中闪烁着憧憬。
“厉不厉害不知道，但他肯定不简单。”旁边一个年长的修士压低声音，“能在归墟那种地方活下来的人，就算是条狗，那也是能咬死老虎的疯狗。”
正说着，远处的人群突然安静了下来。
只见一袭紫金法袍的赵凌霄正大步流星地从长廊尽头走来，而在他身后不远处，沈渊正双手插在袖子里，一副还没睡醒的懒散模样，慢吞吞地跟着。
赵凌霄的脸色并不好看。昨日之事虽然被他强行压了下去，但私底下的流言蜚语还是传到了他耳朵里。堂堂内门天才，阵道新星，居然被一个捡垃圾的散修给“指点”了，这口气他怎么可能咽得下去？
“沈客卿。”赵凌霄在一处正在施工的巨大工地前停下脚步，转过身，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沈渊，“昨日你那手‘以煞制灵’确实有些门道，让我大开眼界。既然你对这九天十地的地气如此了解，今日不如再帮我参详参详？”
沈渊打了个哈欠，瞥了一眼眼前的建筑。
这是一座高达百丈的“聚灵塔”，通体由一种名为“星陨铁”的珍贵灵材铸造，塔身上铭刻着密密麻麻的金色符文，正在缓缓旋转，试图从地底深处抽取灵脉。
但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这座塔有问题。
塔身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频率剧烈颤抖，周围的空气因为灵气过载而变得扭曲燥热，几个负责维护的阵师正满头大汗地往阵眼里填灵石，却依旧无法阻止那种随时可能炸裂的恐怖波动。
“赵师兄太客气了。”沈渊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声音懒洋洋的，“我就是个只会点土办法的粗人，哪懂什么参详。这塔看起来挺壮观的，就是……有点‘虚火旺’啊。”
“虚火旺？”
周围围观的玄虚弟子发出一阵嗤笑。这是什么形容词？简直粗鄙不堪。
赵凌霄却没笑，他冷哼一声：“此乃‘太乙聚灵阵’，旨在将地脉中驳杂的灵气强行提纯，转化为仙域标准的‘太清灵气’。只是这地脉过于顽固，灵压太大，导致塔身有些承载不住。不知沈客卿有什么‘土办法’能解决？”
他特意在“土办法”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眼神中带着挑衅。
这聚灵塔的问题，乃是核心架构上的冲突。想要解决，必须要在阵道上有极深的造诣，重新推演灵气回路。他就不信，这次沈渊还能靠捡块石头蒙混过关。
沈渊没有理会周围戏谑的目光，他绕着聚灵塔走了两圈，甚至还伸手在滚烫的塔身上拍了拍，像是在挑西瓜。
在林玄的深层视野中，这座塔的问题一目了然。
玄虚仙门太贪了。
他们不仅要抽取地脉，还想在瞬间完成提纯。这就好比给一根只能过一吨水的水管，强行灌入了十吨的高压水流，而且还要在管子里加装层层滤网。水管不炸才怪。
“啧啧啧。”沈渊摇了摇头，退回到赵凌霄面前，“赵师兄，我说句大实话，你别生气。”
“你说。”
“这塔吧，就像是个贪吃的小胖子。”沈渊比划了一下，“嘴巴张得老大，喉咙眼却只有针尖那么大。你非要往里硬塞大饼，它不噎死谁噎死？”
人群中传来几声压抑不住的笑声，赵凌霄的脸色黑了黑：“沈渊，我让你说阵法，不是让你讲笑话！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别在这丢人现眼！”
“行行行，说正事。”
沈渊收敛了嬉皮笑脸，指了指塔底那复杂精密的提纯阵列，“你们这管子……我是说灵气回路，太细了，而且太直。水流急，当然会爆。你们为什么不先在下面挖个蓄水池？”
“蓄水池？”赵凌霄皱眉，“聚灵塔讲究一气呵成，若是中途停顿，灵气纯度会下降。”
“纯度下降总比炸了强吧？”沈渊翻了个白眼，随手从旁边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图案。
那是一个看似简单的回旋结构，像是一个被压扁的“8”字，又像是一条盘起来的蛇。
“别让灵气直上直下地冲。”沈渊用树枝点了点那个图案，“在进塔之前，先让它在这里转个圈。就像……就像咱们归墟里那些地下河，遇到急弯得先打个漩，把沙子甩出去，水流也就缓了。”
赵凌霄盯着地上的图案，眉头越皱越紧。
这图案看起来简陋无比，甚至有些滑稽，完全不符合仙域那种讲究对称、完美的阵道美学。但在他脑海中快速推演一番后，却震惊地发现，这个结构竟然巧妙地利用了离心力原理！
它不仅能缓冲灵压，还能利用旋转的惯性，将地脉中那些沉重的杂质自动甩出去，反而减轻了聚灵塔提纯的压力。
这不是什么高深的阵法，这是一套极其高效的……物理分流系统？
“这……这能行？”赵凌霄有些迟疑。这完全颠覆了他所学的正统理论。
“试试呗，反正也不要钱。”沈渊耸了耸肩，随手将树枝一扔，“找几根耐造的精铁管子，按这个形状埋在塔基下面。要是还炸，我脑袋拧下来给你当球踢。”
赵凌霄看了看那摇摇欲坠的聚灵塔，又看了看一脸笃定的沈渊，最终一咬牙：“来人！按他画的做！取玄铁精管来！”
……
半个时辰后。
随着最后一段“缓冲回廊”被埋入地下，赵凌霄深吸一口气，重新打出了启动法诀。
“嗡——”
地脉再次被引动，庞大的灵气洪流呼啸而来。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生怕那座塔直接炸开。
然而，预想中的剧烈震动并没有出现。
那一股狂暴的灵气流在经过塔基下方那个奇怪的“8”字回旋结构时，发出了一阵低沉如雷鸣般的闷响。紧接着，所有人惊讶地看到，一股股黑色的浊气被从侧面的排气口甩了出来，而进入塔身的灵气流速虽然变慢了，却变得异常平稳。
聚灵塔上的符文光芒大盛，原本那种令人心悸的过载波动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韵律十足的运转声。
效率未减，震动全消。
甚至连转换出来的“太清灵气”，纯度都比之前提升了一个档次！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现场。
赵凌霄呆呆地看着手中的阵盘，数值稳定得像是一潭死水。他学了几十年的阵道，竟然被一个“挖蓄水池”的土办法给比下去了？
“这……”他张口结舌，想要找个词来形容，却发现自己词穷了。
“这就叫‘顺毛捋’。”
沈渊拍了拍赵凌霄僵硬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赵师兄啊，地脉是有脾气的。你不能老想着征服它，得哄着它。你看，这不就乖了吗？”
说完，他也没管赵凌霄那精彩纷呈的表情，背着手，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摇摇晃晃地挤出人群，深藏功与名。
只有林玄自己知道，那个看似简单的“8”字结构，其实是内宇宙中某种高阶能量循环模型的简化版，专门用于处理高压流体的湍流效应。
所谓的“土办法”，不过是对高维知识的一次降维打击罢了。
……
青岚峰顶，仙台之上。
云雾缭绕间，真仙言澜负手而立，目光穿透了层层云海，精准地落在了下院那座刚刚恢复平稳的聚灵塔上。
在他身后，流烟天仙神色复杂：“师尊，这个沈渊……手法太过粗糙，毫无章法可言。那种简陋的结构，若是放在仙域，简直是有辱斯文。”
“粗糙？”
言澜淡淡一笑，转身看向自己的弟子，“流烟，你眼界太高了。大道至简，殊途同归。此人确实不懂仙道正统，但他对‘势’的运用，却极佳。”
“势？”流烟不解。
“你看他那两手。”言澜指了指下方，“无论是昨天的以煞制灵，还是今天的回旋缓冲，本质上都是一种‘借力打力’。他不跟天地硬碰硬，而是顺应规则，因势利导。这是真正从生死边缘磨练出来的野路子智慧。”
言澜眼中闪过一丝欣赏，“这种人，或许无法证道长生，但在这种规则混乱的乱世里，往往比我们这些循规蹈矩的人活得更久，也更有用。”
“传令下去。”言澜收回目光，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以后下院涉及地脉改造的工程，可以让沈渊参与旁听。若有争执，不妨多听听他的‘土办法’。”
流烟心中一惊，低头应道：“是。”
她明白，这意味着那个一身穷酸气的散修，正式进入了玄虚高层的视野，甚至拥有了某种话语权。
……
而与此同时，沈渊已经回到了那间充满硫磺味的偏殿。
刚一进门，那种懒散的气质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冷静。
林玄盘膝坐下，闭上眼，意识瞬间沉入内宇宙。
在那片浩瀚的数据海洋中，一个新的模型正在生成——正是那座聚灵塔的结构图。
“第二步，逻辑植入完成。”
林玄看着那个正在稳定运行的模型，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并没有真的好心帮玄虚修塔。
那个“缓冲回廊”确实解决了过载问题，但同时也潜移默化地修改了玄虚的布阵逻辑。通过这一次次看似偶然的“指点”，林玄正在诱导玄虚的阵师们放弃原本那套严密却死板的仙域体系，转而依赖这种“适应本土规则”的方案。
而这套所谓的“本土规则”，完全是由林玄编写的。
这就好比一个黑客，不直接攻击对方的防火墙，而是通过一次次“修补漏洞”，诱导对方换上了自己编写的操作系统。
等到整个青岚峰的阵法都换上了这套逻辑，那么这座看似固若金汤的仙家洞天，在林玄眼中，将变成一个完全透明、且随时可以接管的后花园。
“赵凌霄是个好学生，学得很快。”林玄看着数据流中赵凌霄正在尝试将那个“8”字结构推广到其他阵法上的举动，满意地点了点头。
然而就在这时，内宇宙边缘的一盏红色警示灯突然亮起。
【警告：侦测到异常能量波动。】
【来源：正西方，荒域边缘。】
【特征：深渊魔气，正在追踪特定魂印残留。】
林玄猛地睁开眼，瞳孔骤缩。
那是真正的魔渊斥候。
“看来我那个‘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设，还是引来了真的苍蝇啊……”沈渊站起身，走到窗边，目光投向西方那片阴沉的天空。
他在归墟伪造身份时，为了逼真，确实利用了一些魔物的残魂碎片。没想到，这些东西竟然成了魔渊追踪他的信标。
这下有点麻烦了。
不过……
沈渊摸了摸下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
“既然你们找上门来了，那就别怪我祸水东引了。正好，玄虚这边不是正愁找不到‘试刀石’吗？”
他转身走出偏殿，朝着赵凌霄所在的方向走去，脸上再次挂起了那种招牌式的懒散笑容。
“赵师兄！我看那个聚灵塔的塔顶，是不是还得加个避雷针啊？我这儿正好有个祖传的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