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怒的黑熊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五十米的距离在它疯狂的冲刺下急剧缩短。腥臭的喘息几乎喷到脸上,那双充满原始杀戮欲望的小眼睛死死锁定着树后的秦建国!
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秦建国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又在下一刻沸腾!多年战场和山林生涯锤炼出的本能,在此刻超越了思考。他没有试图逃跑——那只会将后背暴露给这头野兽,死得更快。他也没有慌乱地连续射击——在如此近距离和高速移动下,仓促开枪命中要害的几率渺茫。
他做了一个极其冒险,也是唯一可能生还的动作——在黑熊人立而起,挥舞着足以拍碎牛头的巨掌狠狠砸下的瞬间,他猛地向侧前方一个贴地翻滚!这不是后退,而是迎着黑熊的扑击,滚向了它相对脆弱的腹部下方!
这个动作险到了极致!黑熊带着恶风的巨掌擦着他的后背掠过,狠狠拍在刚才他藏身的大树上!“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巨响,碗口粗的树干竟被这一掌拍得木屑纷飞,剧烈摇晃!
而秦建国,已经利用这间不容发的空隙,滚到了黑熊的腹下!他甚至能感受到黑熊腹部粗糙毛发刮过脸颊的刺痛!他没有丝毫停顿,在翻滚的同时,右手已经拔出了靴筒里的匕首,凭借感觉,用尽全身力气,朝着上方黑熊的心脏部位猛刺进去!
“噗嗤!”
匕首齐根没入!温热的熊血如同喷泉般涌出,溅了秦建国满头满脸!
“嗷——呜——!”黑熊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惨嚎,庞大的身躯因为剧痛而猛地一僵,人立的状态无法维持,轰然向侧前方倒去!
秦建国在刺出匕首的瞬间,就已经再次发力向外翻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黑熊倒下的碾压!他狼狈地在地上滚了几圈,顾不上擦拭糊住眼睛的腥黏血液,第一时间抓起了掉落在旁边的56半步枪,单膝跪地,枪口死死对准了在地上痛苦挣扎、发出濒死嚎叫的黑熊!
黑熊的心脏被刺穿,生命力正在飞速流逝,但它依旧挣扎着试图爬起来,巨大的力量搅得地面积雪翻飞。秦建国眼神冰冷,没有丝毫怜悯,冷静地再次瞄准它的头部,扣动了扳机!
“砰!”
补射的子弹结束了它的痛苦。
山林间恢复了死寂,只剩下秦建国粗重得如同风箱般的喘息声,以及浓烈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他瘫坐在雪地上,过了好几秒,才感觉到后背传来火辣辣的疼痛,那是刚才被熊掌边缘刮到的结果,棉袄都被撕裂了。冷汗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浸透了他的内衣,一阵阵后怕如同冰水般浇遍全身。
太险了!只差一点点,他现在就已经是一具破碎的尸体!
直到这时,他才猛地想起——刚才那声人类的尖叫!
他立刻持枪警惕地望向那片灌木丛,低喝道:“谁在那里?出来!”
灌木丛一阵窸窣作响,一个身影连滚带爬地钻了出来,瘫软在雪地上,吓得面无人色,浑身抖得像筛糠一样。
看清那人的脸,秦建国瞳孔一缩——竟然是那个给测量队带路的本地向导,王老蔫的远房侄子,王小栓!
“小栓?你怎么会在这里?”秦建国强压下翻腾的气血,厉声问道。他心中疑窦丛生,测量队的向导,怎么会独自出现在这人迹罕至的猎熊现场?
“建……建国叔……我……我……”王小栓牙齿打着颤,话都说不利索,眼神躲闪,充满了恐惧,不仅是针对刚才的黑熊,更是针对眼前这个浑身浴血、如同煞神般的秦建国。
秦建国走过去,一把将他拎起来,眼神锐利如刀:“说!到底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在跟踪我?”他立刻联想到那支神秘的测量队,难道王小栓是受了指使,来监视自己的?
“没有!没有跟踪您!”王小栓吓得哇一声哭出来,“是……是那几位技术员……他们……他们让我偷偷来看看,您平时巡山都走哪些路线,特别是……特别是老河套往深里走的路线……他们想知道,哪些地方您不常去……”
秦建国心中一震!果然!测量队的目的不纯!他们借口勘探,实际上是在利用护林员的巡山习惯,来推断哪些区域人迹罕至,可能隐藏着不想被人发现的秘密!他们是在找矿,而且是想找那种需要避开护林员视线的矿!
“他们还让你干什么了?”秦建国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
“没……没了……就是让我记下路线……然后……然后我今天早上,看您往这边来了,就想……就想跟着看看……没想到……碰到这大家伙……”王小栓哭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显然是吓破了胆。
秦建国盯着他,判断他话里的真伪。看样子,王小栓只是个被利用的、胆小的本地人,并不知道更深的内情。但测量队的意图,已经昭然若揭。他们进展很快,甚至已经开始绕开他进行秘密勘探了!
必须尽快处理掉眼前的烂摊子,然后应对测量队的威胁。
他看了一眼地上庞大的熊尸,又看了看吓瘫的王小栓,心中迅速有了决断。
“小栓,今天的事,你知我知。”秦建国语气放缓,但依旧带着威慑,“这头熊袭击人在先,我是自卫,顺便为屯子除害。至于测量队让你干的事,烂在肚子里,跟谁也别说,包括你叔王老蔫。要是走漏半点风声……”他拍了拍手里的56半,“这林子里的意外,可不止黑熊一种。明白吗?”
“明白!明白!建国叔!我发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今天就是迷路了,什么都没看见!”王小栓拼命点头,指天发誓。
“很好。”秦建国从怀里掏出两张皱巴巴的钞票,塞到王小栓手里,“拿着,压压惊。回去就跟测量队说,这边林子太密,没啥特别,我巡山也常走。别的一概不知。”
王小栓捏着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地跑了,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打发走王小栓,秦建国才开始处理这头黑熊。熊胆是他的主要目标,他小心翼翼地剖开熊腹,取出了那颗珍贵的、还带着体温的胆囊,用油布仔细包好,贴身收藏。熊掌、熊皮也都是值钱的东西,但他一个人根本无法运走,而且目标太大。他只能忍痛割舍,只剥下了最好的一块熊皮,连同熊胆一起藏好。巨大的熊尸,他费力地拖到一处隐蔽的沟壑,用积雪和树枝匆匆掩埋,希望能延缓被其他野兽发现的时间。
做完这一切,天色已经大亮。他拖着疲惫不堪、带着伤痛的身体,清理了现场大部分血迹和搏斗痕迹,这才背着那块沉重的熊掌,熊皮和珍贵的熊胆,踏上了返回护林点的路。
这一次狩猎,收获远超预期(熊胆的价值极高),但过程之凶险,以及带来的潜在麻烦(测量队的窥伺),也远超以往。
回到护林点,他封锁消息,对外只字不提猎熊之事,只说是巡山时与野猪搏斗受了点轻伤。他仔细处理了后背的刮伤,虽然不深,但火辣辣地疼。
他将熊胆和熊皮,熊掌藏好,看着那深褐色的、蕴含着巨大价值的胆囊,心中却没有多少喜悦,只有沉甸甸的压力。测量队像一群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正在周围游弋。王小栓虽然暂时被唬住,但难保不会说漏嘴。黑狐团伙的威胁也并未解除……
他感到自己仿佛站在一个即将喷发的火山口,四周危机四伏。
然而,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就在他猎熊后的第三天,一个更坏的消息,通过周晓白之口,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周晓白这次来,脸色异常凝重,甚至没有带药箱。
“秦大哥,出事了。”她开门见山,声音压得极低,“我刚刚从公社卫生院回来,听到一个消息……县里公安局,前几天秘密逮捕了一个境外走私团伙的成员,据说……审讯的时候,那人撂出了一些线索,牵扯到了我们公社这边……好像,提到了……紫貂皮……”
紫貂皮!
秦建国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黑狐!一定是黑狐那边出事了!他们被捕了,而且吐出了紫貂皮交易的事情!
尽管没有直接点名,但“靠山屯”、“护林员”、“紫貂皮”这些关键词串联起来,目标指向性太强了!官方很可能已经将怀疑的目光,再次聚焦到了他的身上!这一次,不再是模糊的弹药消耗疑问,而是涉嫌非法猎杀珍稀动物、与境外走私团伙交易的严重罪名!
真正的灭顶之灾,来了!
秦建国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但他强行控制住几乎要颤抖的身体,声音沙哑地问:“消息……准确吗?”
“卫生院院长亲口跟我叔说的,他是听县里来的领导吃饭时谈起的,应该假不了。”周晓白看着他瞬间失血的脸色,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更多的是焦急,“秦大哥,你……你要早做打算啊!”
打算?还能怎么打算?
逃跑?带着还没焐热的钱财,亡命天涯?那念秋和石头怎么办?
不跑?等着公安局上门调查?一旦开始深入调查,他那些事情,怎么可能瞒得住?猎熊、私下交易、甚至之前击毙匪徒的细节,都可能被翻出来重新审视!
他仿佛已经听到了警车驶入靠山屯的鸣笛声
护林点的小屋里,空气凝固得如同冰块。窗外,阳光照射在雪地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却丝毫无法驱散秦建国心头的冰冷和黑暗。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周晓白,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有绝望,有一丝感激,但最终,都化为了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
“周医生,”他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令人害怕,“谢谢你来告诉我。这件事,我知道了。”
他没有再说别的。
周晓白看着他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生气的眼神,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她知道,自己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屋里,只剩下秦建国一人。
他慢慢坐到炕沿,拿出沈念秋和石头的照片,手指一遍遍摩挲着照片上那温暖的笑容。然后,他猛地将照片捂在胸口,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了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
但这脆弱只持续了短短几秒。
当他再次抬起头时,脸上已经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和眼底深处那不惜焚毁一切、与敌偕亡的疯狂火焰。
他走到墙角,掀开一块地砖,拿出了那个藏着他所有财富的木盒。里面是厚厚的钞票、各种票证,以及那颗价值连城、却也可能是催命符的熊胆。
他仔细地将它们包好,藏在一个更隐蔽、只有他知道的地方。
然后,他拿起那把陪伴他多年的56半步枪,开始一丝不苟地擦拭,装填子弹。动作缓慢,却带着一种仪式般的庄重与肃杀。
他知道,最后的时刻,可能很快就要来临了。
在公安局的人到来之前,他必须处理好一切。或许,还可以……拉上几个垫背的。
他的目光,投向了窗外,投向了公社的方向,投向了那未知的、却必然残酷的未来。
山林依旧沉默,但它孕育的风暴,即将以一种最猛烈的方式,降临在秦建国的头上。而他,已经做好了迎接这一切的准备,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是彻底的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