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马人越野车在秦岭盘山公路上狂飙,像是一头受惊的野驴。
车厢内弥漫着一股混合了汗臭、泥土腥味以及……高档男士香水的诡异味道。
“大牙,你就不能找件正常的衣服穿吗?”
坐在副驾驶的林轩揉着太阳穴,实在没眼看后视镜里的画面。
为了摆脱那块扎人的石棉隔热布,张大牙翻遍了这辆网红车的后备箱。遗憾的是,车主显然是一位走在时尚前沿的“精神小伙”。
此时的张大牙,上身穿着一件印着巨大“暴富”字样的紧身亮片t恤,下身是一条勒得大腿肉都溢出来的破洞紧身牛仔裤,脚上还踩着一双没穿袜子的豆豆鞋。再加上他那张饱经风霜的土夫子脸和还没洗干净的泥垢,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刚从煤窑里挖出来去参加夜店走秀的包工头。
“林爷,您就别挑了。”张大牙扯了扯勒得让他呼吸困难的领口,一脸委屈,“这总比光腚强吧?再说了,这衣服挺有弹性的,方便下墓。”
“噗……”正在开车的红狐忍不住笑出了声,手里的方向盘都打滑了一下,“方便下墓?你穿这一身下去,僵尸看了都得以为你是来收保护费的。”
“行了,进市区前必须换车。”
林轩看着前方依稀可见的城市灯火,神色恢复冷静,“这车太招摇,而且上面的GpS定位虽然被我拔了,但车牌还在。红狐,找个偏僻的停车场,把车扔了。”
……
凌晨两点,西安,回民街。
虽然已是深夜,但对于这座着名的旅游城市来说,夜生活才刚刚过半。尤其是这片充满了烟火气的老街区,依然有着稀稀拉拉的游客和正在收摊的商贩。
四个身形各异的人影,鬼鬼祟祟地穿行在狭窄的巷子里。
林轩已经换上了车里备用的一件黑色冲锋衣(虽然有点小),手里提着一个黑色塑料袋(里面装着那块价值连城的黑色石板)。
陈三爷则把自己那身名贵的西装外套脱了,只穿着一件被汗水浸透的白衬衫,此时正盯着路边一家还没关门的腊牛肉夹馍店,眼珠子都快掉进锅里了。
“林爷……说好的羊肉泡馍呢?”陈三爷咽着唾沫,肚子发出一声巨响。
“先干活,再吃饭。”
林轩目不斜视,径直拐进了一条名为“化觉巷”的深处。这里全是卖古玩字画和旅游纪念品的小店,此时大多已经关门闭户。
唯有一家门脸极小、挂着“老孙钟表行”招牌的铺子,还透出一丝昏黄的灯光。
这铺子看起来随时都要倒闭的样子,橱窗里摆着几座落满灰尘的西洋座钟,还有一只正在睡觉的三花猫。
“咚咚咚。”
林轩走上前,敲了敲那扇油漆斑驳的木门。三长两短,很有节奏。
“关门了!修表明天赶早!买表去隔壁大商场!”
门里传来一个暴躁的老头声音,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哪个不长眼的半夜敲门?不知道老头子我神经衰弱吗?”
“孙老头,是我。”
林轩压低声音,“你的那个心脏起搏器,电池该换了吧?”
门里的咳嗽声戛然而止。
过了大概三秒钟,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接着是门栓拉动的声音。
“吱呀——”
门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张满是皱纹、戴着单边寸镜(修表用的放大镜)的老脸。老头警惕地打量着门口的四个人,目光在张大牙那身“精神小伙”套装上停留了足足五秒,露出了极为嫌弃的表情。
“林轩?你小子还没死?”
老孙头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哼了一声,“带这么一群……奇形怪状的人来干什么?这是要在我这儿开时装发布会?”
“有大活儿。”林轩也不客气,直接推门而入,“进去说,外面风大,怕闪了你的腰。”
店铺里很小,四壁挂满了各式各样的钟表。滴答滴答的声音汇聚成一种奇异的韵律,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到时间在流逝。空气中弥漫着机油、黄铜和老檀香的味道。
“随便坐,别碰我的钟。”
老孙头关上门,顺手拿起桌上的一个紫砂壶对着嘴嘬了一口,然后斜眼看着林轩,“说吧,消失了这么久,这次又惹什么麻烦了?我可先说好,如果是要跑路,我这没钱借给你。”
“不借钱,借你的眼。”
林轩把那个黑色塑料袋放在满是零件的工作台上,小心翼翼地拿出了那块从地下实验室带出来的黑色石板。
“帮我看看这个。”
老孙头本来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但当他的目光落在石板上的瞬间,那只戴着寸镜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
“这是……”
他凑近了看,那长满老茧的手指在石板表面轻轻滑过,像是抚摸情人的皮肤,“好精细的蚀刻工艺!这不是现代激光雕刻的,这是……手工?不,这是利用某种化学腐蚀法在微观层面上进行的堆叠。”
“能读出来吗?”林轩问。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是修表的,不是搞考古的!”老孙头虽然嘴上骂骂咧咧,身体却很诚实地转身去翻找工具箱。
他拿出一个像是显微镜一样的复杂仪器,又调配了一瓶散发着酸味的紫色药水。
“这石板表面有一层氧化保护层,得先用弱酸洗掉,然后用偏振光照射才能看到底层的纹路。”
老孙头一边操作,一边碎碎念,“现在的年轻人,一点耐心都没有。这工艺至少是几千年前的,那时候的工匠才是真正的‘时间管理大师’,刻这一块板子,估计得耗费三代人的眼睛。”
“几千年?”旁边的陈三爷忍不住插嘴,“那时候有显微镜吗?”
“这就是你们外行了。”老孙头头也不回,“古人用的是‘水镜’,或者是打磨过的水晶透镜。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听说过吗?”
说话间,老孙头已经把处理过的石板放在了显微镜下,并连接了一台老旧的电脑显示器。
“滋滋……”
屏幕上出现了一幅极其复杂的黑白图像。那不是文字,也不是地图,而是一层层像是齿轮咬合一样的机械结构图。
“这是……一张设计图?”红狐凑过来问道。
“不。”
林轩盯着屏幕,眼神变得深邃,“这是‘叠层地图’。孙老头,调节光的波长,把红光滤掉,只留蓝光。”
“你小子懂个屁……哎?还真行?”
老孙头按照林轩的指示操作了一番。屏幕上的图像瞬间变了。原本的机械结构隐去,浮现出了一幅地形图。
那是一张西安市的古地图,上面标注着许多现在的地名,但位置似乎有些偏差。
而在地图的最中心,也就是现在西安市钟楼的位置,有一个醒目的红点在闪烁(当然是黑白的,但在偏振光下显示为高亮)。
“钟楼?”张大牙惊呼,“那下面难道也有墓?”
“不是墓。”
林轩指着那个红点旁边的一行极小的甲骨文,凭借着脑海中的记忆翻译道:“‘镇龙枢纽,生门所在’。”
“生门?”陈三爷一听这个词就来劲了,“林爷,这意思是咱们去那就安全了?”
“意思是,那里是整个长安城地下水系的控制中心,也是古教授那个实验室排污系统的总阀门。”
林轩站直身子,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古教授想要把我们困在山里,但他忘了,狡兔三窟。这条排污管道,不仅能排污,还能逆向输送点别的。”
“输送啥?”
“比如……把你车上那些还没吃完的、发酵了一晚上的臭豆腐和榴莲,顺着管道送回他的无菌实验室。”
林轩拍了拍老孙头的肩膀,“谢了,老头。这地图我记下了。”
“这就走了?”老孙头看着还没收起来的仪器,“钱呢?咨询费五千!”
“记账。”
林轩摆摆手,带着三人往外走,“等我把古教授那个老窝端了,送你一块神墟出产的‘原子钟’,保准你这辈子都不用再校对时间。”
“滚滚滚!就知道画大饼!”老孙头抄起一个螺丝刀作势要扔,但看着林轩离去的背影,浑浊的眼中却闪过一丝担忧。
……
出了钟表行,凌晨三点的冷风一吹,四个人都缩了缩脖子。
“林爷,咱们真去钟楼?”陈三爷捂着肚子,“但我这五脏庙真的要造反了。”
“去钟楼之前,先去办件正事。”
林轩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旁边一家刚刚亮起灯、准备开始熬汤的羊肉泡馍老店。
那浓郁的羊肉汤味儿,简直就是勾魂夺魄。
“老板!四个优质!肉要烂!汤要宽!糖蒜给我上两碟!”
林轩大手一挥,豪气干云,“吃饱了才有力气去给古教授送‘大礼’。今晚这顿,三爷买单。”
“啊?”正准备欢呼的陈三爷愣住了,“我……我的钱包在西装里,西装在车上,车扔了啊!”
林轩、红狐、张大牙同时转头看向他。
“那就是你的问题了。”林轩耸耸肩,“我看这家店还需要洗碗工,你这体格,挺合适的。”
“别啊林爷!我可是海蜃楼二当家!我怎么能洗碗呢!”
陈三爷哀嚎着,被张大牙和红狐一边一个架进了店里。
而在他们身后,西安城的夜色渐深,一场围绕着“地下枢纽”的城市游击战,即将在这一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泡馍中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