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家与一念堂结盟的消息，像是一块投入深潭的巨石，激起的却不是涟漪，而是令人窒息的死寂。
整个潮汕古玩圈突然变得异常安静。海蜃楼没有报复，也没有发出新的追杀令。那些平日里在街头巷尾晃悠的眼线，仿佛在一夜之间全部蒸发。
这是一种暴风雨前的真空。
一念堂的后堂，窗帘紧闭。
林轩戴着一副厚重的铅手套，正拿着一支微型喷笔，小心翼翼地在那只从郑和宝船上带出来的陨铁断手上，喷涂着一种透明的液体。
这液体是叶擎苍连夜让人送来的，装在特制的防辐射铅罐里。
“老板，这是什么？味儿有点像烂杏仁。”
红狐站在门口，手里握着枪，警惕地注视着监控屏幕上的每一个死角。这种反常的安静让她浑身不自在，就像是被一条看不见的毒蛇缠住了脖子。
“钋-210。”
林轩头也没抬，喷笔均匀地覆盖了断手的每一个纹理。
“一种极稀有的放射性同位素。它的辐射射线穿透力极弱，连一张纸都能挡住，所以盖革计数器如果不贴在上面很难发现。但它有一个特性。”
林轩停下动作，将断手放入一个全密封的铅盒中。
“一旦接触人体，或者被吸入体内，它就是最完美的‘生物信标’。它的半衰期只有138天，在这个期间，接触者走到哪里，都会留下一条肉眼看不见、但特定的光谱仪却能清晰捕捉到的‘热痕迹’。”
“我在给鱼饵下毒。”
林轩摘下手套，脸色有些苍白。这种精细的操作极耗心神，他必须时刻计算喷涂的厚度和剂量，既要保证能追踪，又不能让接触者当场暴毙。
“你想用这东西找到海蜃楼的老巢？”红狐反应很快。
“那个幕后的大老板想要这只手，不仅仅是为了收藏。他是想用这只手去开启某种东西，或者是……修复某种东西。”
林轩走到洗手池旁，用特殊的洗涤剂反复清洗双手。
“只要他碰了这只手，这世上就没有他能藏身的地方。”
就在这时，一阵突兀的敲门声打破了死寂。
咚，咚，咚。
声音很轻，很有节奏，不像是恶客上门，倒像是老友拜访。
红狐浑身一紧，枪口瞬间对准了大门。
监控屏幕上显示，门口站着的，是一个穿着黄色马甲的……快递员？
“林先生在吗？有您的同城急送。”
快递员的声音透过门缝传进来，带着一丝颤抖，显然是被这一条街的萧杀气氛给吓到了。
林轩擦干手，示意红狐别动。
他走到门口，通过猫眼看了一眼。神明知识库瞬间分析：心率120，瞳孔放大，手部肌肉松弛，没有受过训练，就是个普通的送货员。
林轩拉开卷帘门。
快递员如释重负，把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黑色包裹塞进林轩手里，连签收都没要，骑上电动车就跑了，仿佛这屋子里有吃人的怪兽。
林轩拿着包裹回到后堂，并没有急着打开。
他先是用万用表测了磁场，又用便携式x光机扫了一下。
“没有炸弹，没有毒气装置。”
林轩皱了皱眉，“里面……好像是一块铁牌？”
他拿起剪刀，挑开了黑色的包装袋。
当那个东西滑落在桌面上时，发出一声沉闷的金属撞击声。
红狐凑过去看了一眼，有些疑惑：“这是什么？一块生锈的铜牌？上面还有编号……hLw-001？”
然而，林轩的身体却在这一瞬间僵硬了。
他的瞳孔剧烈收缩，死死盯着那块铜牌，就像是盯着一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那是一块被海水腐蚀得斑驳陆离的铭牌，边缘有着明显的高温熔断痕迹。
hLw。
hai Long wang。
海龙王号。
那是那场惊天大爆炸的起点。
这块铭牌，属于海龙王号的……船长室！
“呕——”
林轩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生理性反胃。
大脑深处被封印的记忆碎片，像是被这把钥匙强行撬开了一角。
火光，海水，爆炸，还有一个在那场爆炸中，即使化成灰他都认得的……笑声。
“怎么了老板？”红狐吓坏了，连忙扶住摇摇欲坠的林轩。
“他……没死。”
林轩的声音沙哑得可怕，手指死死扣住桌角，指甲崩裂。
“海蜃楼的大老板……是他。”
就在这时，那块铜牌的背面，突然亮起了一道微弱的红光。
那是一个极其精巧的、嵌入式微型投影仪。
滋滋。
一道全息投影投射在半空中。
没有图像，只有一段音频波纹。
紧接着，一个经过变声器处理，却依然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熟悉感的笑声，在房间里回荡。
“好久不见，龙隐少主。”
“或者我现在该叫你……林老板？”
红狐的头皮瞬间炸开。这人知道林轩的底细！
“不用紧张，我对你的凡人生活不感兴趣。我只是很怀念我们在那艘船上的日子。”
那个声音继续说道，带着猫捉老鼠的戏谑。
“听说你从郑和的棺材里带出了钥匙。我很欣慰。”
“今晚子时，带着那只手，来‘鬼门关’。”
“一个人来。”
“如果你敢带叶家那个老不死，或者那个神州守护局的条子……”
声音突然停顿了一下。
紧接着，投影画面一转。
变成了一个监控视角。
画面中，是一个温馨的、充满了书香气息的小院子。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老人正在给花浇水，旁边还有一个正在熬药的少女。
金陵，唐家老宅。
那是唐震和唐婉！
“这个姓唐的老头刚醒，身体还很虚弱。你说，如果我在他的药里加点‘料’……他还能撑多久？”
林轩的眼睛瞬间红了，一股暴戾的杀气从他体内爆发而出，震得桌上的茶杯嗡嗡作响。
“你敢！”
林轩对着虚空怒吼。
“哈哈哈……凡人的愤怒，真是可爱。”
那个声音渐渐淡去。
“记住，子时，鬼门关。”
“过时不候。”
啪。
投影消失。铜牌内部的芯片自毁，冒出一缕青烟。
房间里重回死寂。
红狐看着林轩，她从未见过这个男人露出如此狰狞的表情。那不是生意人的算计，也不是凡人的无奈，而是一头受伤野兽的疯狂。
“鬼门关在哪？”林轩的声音冷得像冰。
红狐咽了口唾沫，打开了潮汕的电子地图。
“在……海上。”
她指着地图边缘的一个红点。
“那里是潮汕老港区外围的一座废弃灯塔。六十年前那里发生过特大海难，死了几千人，后来就被封锁了。当地渔民叫它鬼门关，说是……活人进去，死人出来。”
“而且……”
红狐犹豫了一下。
“那里现在涨潮了。唯一的路是一条被淹没在水下的石堤。如果不熟悉水文，根本过不去。”
林轩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杀意。
他走到桌边，将那只装有钋-210涂层断手的铅盒拿起，放入背包。
“他既然想玩，我就陪他玩到底。”
“红狐，通知叶擎苍。”
林轩转过身，眼神中透着一股决绝。
“告诉他，把叶家所有的重火力都拉出来。”
“但他不能去鬼门关。”
“让他去金陵。”
“今晚，我要让他在金陵唐家门口，给我守一夜。”
“若是唐家少了一根汗毛，我就把他的纯阳功废了！”
红狐一惊，“那你呢？你一个人去？”
“一个人？”
林轩摸了摸背包里的断手，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冷笑。
“不。”
“我还带了一份……来自地狱的礼物。”
那个海龙王号的幸存者，那个从深渊里爬回来的恶鬼。
今晚，两个“死人”，终将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