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没有带他去实验室,也没有去存放振钵器的密室。他带着马克穿过村子中心,绕过散发着草药味的医疗棚,最终停在了一扇用废旧金属板拼接而成的、涂满了各种夸张涂鸦的门前。门上挂着一个歪歪扭扭的霓虹灯招牌——“末日狂飙游戏厅”,几个字母还闪烁着接触不良的微光。
“到了。”逍遥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门,一股混合着陈年灰尘、廉价香精和电子元件过热味道的气息扑面而来。
马克庞大的身躯几乎挤不进门口,他不得不微微低头弯腰,才能进入这个光线昏暗、空间狭窄的地方。
里面摆放着几台外壳斑驳、屏幕闪烁的旧世界游戏机。有巨大的赛车模拟器,有闪烁着绚丽光效的射击游戏,还有几台联机的对战平台。
角落里,夏豆正盘腿坐在一台游戏机前,全神贯注地按着手柄,小脸紧绷,嘴里还念念有词:“左边!左边!哎呀!又死了!”她完全没注意到有人进来。
逍遥走到一台相对完好的、支持双人对战的mobA游戏机前,拍了拍布满灰尘的座椅,示意马克坐下。那座椅对马克庞大的身躯来说,简直像个玩具。
马克更加困惑了,猩红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不解的光芒,“您带我来这里……做什么?”他实在无法将眼前这些花花绿绿的屏幕和“救出麦朵”联系起来。
逍遥没有立刻回答,他自顾自地打开游戏机,屏幕亮起,加载出一个充满未来科幻风格的战场地图。他熟练地选定了英雄——一个周身缠绕着雷霆之力的威武形象,角色名:司空震。
“严峻的考验,就在眼前。”逍遥的声音依旧带着那种慵懒的腔调,但眼神却认真起来,“你之前只想着战斗,从不想着娱乐。你对这具躯壳的力量运用,还停留在最原始的‘宣泄’阶段,就像一头刚出笼的野兽,空有蛮力,却不懂如何合理分配体力,控制消耗。”
他指了指游戏屏幕:“在这里,胜负不靠肌肉,靠的是策略、反应、和对‘能量’的精细掌控。什么时候该冲锋,什么时候该迂回,什么时候该爆发,什么时候该保存体力……这些,和你控制体内那两股纠缠的源质,道理是一样的。”
马克看着屏幕上那个操控雷电的“司空震”,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覆盖着骨刺的巨爪,似乎有些明白,又有些茫然。
“你不够熟悉这具躯壳的‘极限’,也就无法在真正的战斗中‘合理分配体力’。这样……”逍遥微微侧头,目光带着一丝玩味,“你也敢答应小登的要求,去尝试那危险的振钵实验?”
他站起身,走到马克身边,拍了拍他那覆盖着厚甲的、如同岩石般坚硬的手臂:“年轻人就是太气盛了。听我的,多玩几把,放松放松,找找感觉。信不信由你。”
说完,逍遥不再理会马克的反应,双手插进风衣口袋,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晃晃悠悠地走出了游戏厅,只留下马克一个人对着那闪烁的屏幕发呆。
马克庞大的身躯僵在狭小的座椅上,猩红的瞳孔倒映着屏幕上炫目的光影。玩……游戏?在这个节骨眼上?乌兰海桑仇恨的目光、麦朵冰冷的石像、振钵器未知的风险……如同沉重的石块压在他的心头。逍遥的话像天方夜谭。但……他说得似乎又有那么一点道理。自己对这具身体的控制,确实粗糙得如同挥舞大锤的孩童。
马克的目光扫过屏幕,又落在旁边那台夏豆正在奋战的游戏机上。夏豆娇小的身影完全沉浸在虚拟的世界里,时而欢呼,时而懊恼,完全忘记了外界的残酷。那种纯粹的专注和投入……马克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了。
他覆盖着厚甲的手指,笨拙地伸向游戏机的控制手柄。那手柄对他来说太小了,几乎被他的指爪完全覆盖。他犹豫着,试探性地按下一个按键。屏幕上,他随机选择的英雄——一个手持巨斧、形象威猛的“盘古”,笨拙地向前挪动了一步。
马克愣了一下,又尝试着按动方向键。“盘古”在他的操控下,如同喝醉了酒般跌跌撞撞。夏豆被旁边的动静吸引,转过头看了一眼,看到是马克,惊讶地张大了嘴,随即又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马克?你……你也会玩这个?”
马克有些窘迫,覆盖着角质层的脸颊肌肉似乎抽动了一下,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咕哝。夏豆却来了兴致,丢下自己的游戏,凑到马克身边,开始叽叽喳喳地指导起来:“这个键是移动!这个键是普通攻击!哇!你选的是盘古啊!他前期很猛的!技能是……”
夏豆热情的指导他,虽然马克听得半懂不懂,但马克开始了他人生中第一次游戏体验。他庞大的身躯蜷缩在小座椅上,显得滑稽又笨拙。
猩红的瞳孔死死盯着屏幕,巨大的指爪小心翼翼地操控着摇杆和按键。一开始,“盘古”在他的操控下如同没头苍蝇,被电脑控制的对手轻易击杀。马克发出低沉的、带着挫败感的嘶吼,引得夏豆哈哈大笑。
但渐渐地,马克开始找到一点感觉。他发现,控制游戏里的“盘古”,和控制自己现实中的身体,确实有某种微妙的相似之处。
都需要判断距离,都需要把握时机,都需要在攻击、防御和移动之间做出取舍。每一次“盘古”莽撞地冲上去送死,都让他想起自己在地面战斗时因愤怒而失控的瞬间。
他不再急于进攻,开始学着观察,学着等待。尽管依旧输多赢少,但他开始沉浸其中。那是一种奇异的体验,在虚拟的战场上,他暂时忘却了现实的沉重,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如何操控那个小小的像素英雄上。失败带来的不再是狂暴的愤怒,而是一种想要改进、想要赢的渴望。不知不觉间,几个小时过去了。
当马克操控着“盘古”,在一次极限反杀中,用巨斧劈碎了敌方英雄,屏幕上跳出“Victory”的字样时,一股巨大的、纯粹的喜悦感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阴霾!他庞大的身躯猛地从座椅上弹起,覆盖着厚甲的口腔深处发出一声沉闷却充满快意的低吼,猩红的瞳孔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亮光,他赢了。他靠着自己的判断和操作赢了。
“哇!马克你太厉害了!”夏豆兴奋地拍着手。
马克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还没等他回味过来这难得的轻松时刻,游戏厅的门再次被推开。薛逍遥去而复返,身边还跟着白月魁。
月魁明亮的眼眸扫过屏幕上“盘古”胜利的画面,又落在马克那张覆盖着厚甲、却似乎透出一丝兴奋的脸上,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
“哟,看来开窍了?”逍遥挑了挑眉,走到另一台游戏机前坐下,熟练地选择了他的“司空震”。白月魁则坐在他旁边的机器前,选定了英雄——一个形象娇小的辅助英雄“瑶”。
“来,试试实战。”逍遥指了指屏幕,“二打一,别说我们欺负你。”
马克愣了一下,看着屏幕上威风凛凛的“司空震”和娇小玲珑的“瑶”,又看了看自己刚刚获胜的“盘古”,巨大的挑战感瞬间点燃了他的斗志!他重重地坐下(座椅再次发出痛苦的呻吟),选择了“盘古”,猩红的瞳孔中战意熊熊。
对战开始。逍遥操控的“司空震”如同雷霆化身,走位风骚,技能释放精准狠辣,不断消耗着马克的“盘古”。白月魁的“瑶”则如同附骨之疽,牢牢挂在“司空震”身上,提供着护盾。马克的“盘古”顿时压力倍增,血线飞速下降。
但马克没有慌乱。刚刚在游戏中磨练出的耐心和判断力发挥了作用。他不再像之前那样无脑冲锋,而是利用地形迂回,躲避着“司空震”的致命雷击,同时寻找着机会。他敏锐地捕捉到“瑶”附身技能短暂冷却的空隙。
就是现在,马克的手指在巨大的手柄上猛地按下几个键位!屏幕上,“盘古”发出一声怒吼,巨大的战斧带着开天辟地的气势,狠狠砸向地面。
【开天辟地】!
巨大的能量冲击波瞬间覆盖了“司空震”和刚刚脱离附身状态的“瑶”!两人被同时减速和缴械。
马克没有任何犹豫,操控“盘古”一个冲锋,巨斧带着撕裂空气的音效,狠狠劈下。
【横扫千军】!
double Kill!
屏幕上跳出炫目的双杀提示!逍遥的“司空震”和白月魁的“瑶”同时化为黑白。
马克愣住了,随即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淹没了他!他赢了!他打败了逍遥和白老板。他庞大的身躯再次激动地站起,覆盖着厚甲的口中发出更加响亮的、充满成就感的嘶吼。
他几乎要手舞足蹈起来,这种纯粹的、依靠策略和技巧获得的胜利,让他找回了久违的自信和掌控感。
“哈哈!赢了!”夏豆在一旁兴奋地跳了起来。
然而,马克的狂喜只持续了不到一秒。
就在他兴奋地转过头,想要分享这份喜悦的瞬间,逍遥和白月魁相视一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狡黠和默契。
下一刻,两道身影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原地。
马克只觉眼前一花,后颈和腰眼两处同时传来一股极其精准、带着奇异震荡波动的指力,那力量并非物理攻击,而是直接作用于他体内源质流动的关键节点。
一股强烈的麻痹感和眩晕感瞬间席卷了马克的意识,他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抽掉了所有力量,巨大的喜悦还凝固在脸上,猩红的瞳孔却瞬间失去了焦距,庞大的身躯轰然向前栽倒,重重砸在游戏厅布满灰尘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巨响,彻底失去了知觉。
在意识陷入黑暗的最后一秒,马克混乱的思维中只闪过一个憋屈的念头:“你们……这是玩不起吗……”
看着马克轰然倒地,夏豆吓得捂住了嘴。逍遥却慢悠悠地走到马克身边,蹲下身,指尖萦绕着一丝极其微弱的紫色雷光。
他并指如刀,轻轻点在马克后颈被击中的位置,一丝极其微弱、却蕴含着冉冰气息的银色生命源质,如同涓涓细流,被精准地注入马克体内那庞大而混乱的源质体系深处。
“年轻人,路还长着呢。”逍遥站起身,拍了拍手,对着旁边神色平静的白月魁笑道,“走吧,把他抬去振钵器那里。‘钥匙’已经插好,能不能打开那扇门,就看他自己了。”
白月魁微微颔首,明亮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期待。
山大闻声赶来后由他扛起,将昏迷的马克带离了这间充满廉价电子音和灰尘气息的游戏厅,走向龙骨村深处那片未知的、充满挑战的领域。
而马克的意识,则在逍遥注入的那缕冉冰源质的牵引下,沉入了一个更深层、更玄奥的空间。那里,心流控制室的大门,似乎正在为他缓缓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