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幕中,赵煦目光期盼,似乎生怕被对方所拒绝。
周仪看着他这副模样,正想开口,忽的想起了什么,
随即他转头朝着院外方向:“子由,周某告辞了,来日有机会再见!”
声音清晰地传入院门口众人耳中。
下一秒,众人回过头去,
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周仪竟径直朝着那光幕走去。
随即,他整个身体被光幕所吞没,消失不见。
“先生……”苏辙望着空荡荡的院落,心中五味杂陈。
……
汴梁城皇宫,福宁殿内。
随着空间一阵扭曲,赵煦面前的光幕瞬间消失,一个人影逐渐由虚转实。
对于这瞬息千里的神仙手段,赵煦只是愣了一秒便反应了过来,
他几步上前,朝着周仪郑重一拱手:“先生!您……您来了!”
周仪拱手还了一礼,神色平静:
“陛下不必多礼,周某时间有限,陛下若是想问问题,可还记得上次的规矩?”
“记得!自然记得!”
赵煦连连点头:“先生放心,朕这早备好了!的”
一边说着,赵煦快步走到暖阁旁的紫檀木柜前,取出一个锦盒。
盒内,与上次一样,铺陈着一副略显古旧的绢本字帖。
只是与上次李煜那婉约笔法不同,这幅字帖上的书法气势雄浑。
即使周仪这个书法门外汉,也能一眼感受到其内蕴含的磅礴力量。
“这是……颜真卿写的!?”
周仪目光落在那落款上,整个人产生了片刻的呆滞。
这可是号称颜筋柳骨,千古忠臣典范的颜鲁公真迹!
他忍不住抬头看向赵煦,语气带着几分不可思议:
“你有这么好的东西,上次怎么不拿出来,还拿李煜的打发我?”
说着,他下意识地吞了口唾沫,这玩意儿要是带回去,其考古价值不会低于王羲之那份。
赵煦嘿嘿一笑,眼里闪过狡黠:
“这不是……这不是上次,不敢完全确信先生您的身份嘛……
颜公这份手札,乃是朕心爱之物,今日,便送于先生,聊表心意。”
燕京,某酒店会议室内。
正盯着直播画面的白泽安,手中的保温杯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茶水溅了一地。
“老师,您怎么了?”旁边几个学生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帮忙收拾。
“没……没事,手滑了……”
白泽安毫不在意被开水烫到的手心,他目光依旧死死落在头顶屏幕上。
“颜真卿……王羲之……李煜……这……”
白泽安狠狠咽了口唾沫,按住那颗狂跳不停的心脏。
……
画面中,
周仪已将那份字帖仔细收起,二人在暖阁上相对而坐。
周仪率先开口道:“陛下既舍得拿出这么贵重的东西,想必此次要问的问题,也绝非寻常吧?陛下请问。”
赵煦也难得端正了神色,收敛了笑容,他沉默了片刻才开口:
“先生,那年,也是在这福宁殿内,先生您向朕与蔡卿展示了我大宋的……亡国之景。”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如果朕没猜错的话……那毁我大宋庙堂的蛮族,是那北方的女真一族吧?”
“哦?”
周仪脸上难得露出一丝惊异:“周某记得我将光幕中的人脸遮住了,陛下是如何看出来的?”
赵煦叹了口气:“朕将那蛮族士兵的服饰、发式皆记了下来。
后来,朕专门召来汴京几家与北地有贸易的商号掌柜,仔细询问过。
诸多细节比对下来,唯一能和那光幕中蛮兵对应上的,唯有那女真诸部。”
他捏紧了拳头,指节微微发白,顿了片刻才继续道:
“朕这些年,也不断通过边镇、商队乃至皇城司的渠道去搜寻消息,了解那女真。
据回报,那女真诸部,如今不过是散居北地、茹毛饮血的一些野人部族,
若非靠着年年向辽国上贡海东青和东珠,只怕早被耶律家族给剿灭了。
若不是先生当日向我等展示那光幕,谁敢相信……这等小族,日后竟能……竟如此恐怖!”
周仪也轻轻叹了口气,喃喃开口:
“历史是个圈,他辽国建立之初,契丹八部被大唐边军打到几乎亡种灭族,可耶律一族还不是在这绝境中建立了大辽。
如今的耶律一族,养尊处优二百载,早不似他们先辈那般有进取心和危机感。
女真的崛起,无非是第二个辽国崛起的重演罢了。”
赵煦跟着叹了口气,脸上闪过无奈:“先生说的是。权利富贵,最是能腐蚀人心,消磨壮志。”
周仪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转而又道:
“既然陛下已知晓了未来女真会崛起,那么您下一步准备如何作为?是厉兵秣马,提前征剿?
还是……联辽抗金?”
赵煦闻言,脸上露出一抹更加苦涩的笑容,摇了摇头:
“先生,没那么简单的。朕这大宋的皇帝,说着好听,却是历代帝王中最窝囊,最身不由己的一个。”
他说着,干脆站起身,来到殿中悬挂的一副大宋疆域图旁。
“先生且看。”
赵煦抬手指向地图北方:“这燕云十六州,自儿皇帝割让给契丹以来,便是我大宋全体臣民心中的彻骨之痛!
收复故土,一雪前耻,是我大宋立国至今的夙愿!”
他转过身,目光灼灼看着周仪:
“为了这个夙愿,为了夺回这片故土,大宋朝廷……可以付出任何代价,可以与任何势力合作!
哪怕……哪怕朕知晓那是与虎谋皮,是在玩火,也没用!
因为那是整个大宋朝堂,是整个士林的共识,不会因朕一个人的意愿而改变!”
周仪凝视着地图上那片复杂的区域,缓缓点头:
“周某明白了。这倒让周某想起了后世的一个词语,叫——政治正确。”
“政……政治正确?”赵煦露出疑惑不解,这个词汇显然超出了他的认知。
“所谓政治正确……”
周仪解释道:“就是有些事情,哪怕你知晓它是错的,哪怕你预见到它可能带来巨大的危害,
但是,你不能指出,不能反对,甚至必须表示支持。
因为它站在了大义的角度上,而这个大义,有时候……是会吃人的。”
赵煦愣在原地,似在琢磨周仪这话,
片刻后,他脸上露出了更加惨然的笑容:“先生此言,真是……振聋发聩!
朕这大宋,何尝不就是一个被政治正确捆绑住的泥潭啊……
北伐、收复、君子不党、重文抑武……每一条都是金光闪闪的大道,每一条却又都可能将国家拖入深渊……”
周仪也跟着起身,来到了地图前:
“所以,陛下今日想问的,是未来如何抵御女真,以避免那亡国的命运?”
赵煦摇了摇头:
“先生,那是后世皇帝要面对的困局,朕今日……只想问一个结果。
朕想问……经此宋夏一战,我赵煦,是否已扭转了我大宋亡于异族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