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架倒了那天之后,厂里像被人捅了马蜂窝——谁都不敢明说,但每个人心里都清楚:这事不是意外,是有人动了手。
可是谁?
整个厂区都绷着一股阴气,却没人敢主动往外蹦一句。
沈若棠那天站在车间门口的那一眼,
把所有敢乱传风的人都压得死死的。
人人都憋着,
人人都在等。
结果等着等着,真凶自己露破绽了。
而且露得,很蠢。
事发三天后的一早,车间的保管员老秦突然嚷着要点货。
老秦是出了名的精细,连老鼠啃过都能看出来。
他对着那堆倒过的麻袋一袋袋数,数到第三排时,皱眉了。
“哎?这袋子咋松了?”
旁边的工人随口一句:“昨天我看姓马的来翻过。”
老秦一顿:“翻过?他翻货干啥?他不在这组啊。”
工人耸肩:“谁知道?
就看见他在这边蹲着,
看见我们来了,立马跑了。”
老秦瞬间察觉不对劲:“哪个方向跑的?”
工人指着后门:“从那边溜的。”
老秦盯着松掉的麻袋线头,心里滴溜一下——
这线头,不像被撞开的,
像被拉开的。
他直接去找组长:“组长,这货架不是自己倒的。”
组长一惊:“你确定?”
老秦点头:“我干了三十年,这线头不是撞裂,是人手拆过。”
组长脸色变了:“那……那得报给上头啊!”
可上头一听“有人动手”,
第一反应不是查是谁,
第一反应是——
“别闹大。”
因为闹大就得写报告、开会、挨骂、影响产量。
副主任压着嗓子:“老秦,你确定?”
老秦:“我确定得很。”
副主任头疼:“那你说说看谁……”
老秦摊手:“我没看见,但我说一句——
外人不会跑来拆麻袋,
肯定是车间里的人。
而且能拆线头不被发现的……
那肯定是经常来这里混的人。”
组长和副主任对视了一眼——
目光,同时转向“姓马的”所在的位置。
姓马那天在这里晃来晃去,
所有人都看见了。
副主任皱眉:“你确定他拆过?”
老秦淡淡:“我只确定线头不是撞裂。
至于谁拆的——
哪个人那天在这附近鬼鬼祟祟,你们心里最清楚。”
副主任脸色发青。
组长小声:“那天确实有人说看见姓马在这边转……”
老秦啪地拍了一下空麻袋:“线头在这,脚印在这,
你们要是不查,
以后倒的就是人。”
这一句,把副主任头皮都麻了。
与此同时,厂区后门那边也有人说漏嘴。
两个刚进厂的小伙站在水池边洗手,
其中一个压低声音却压不住劲儿:
“你知道不?那天事故——我看见有人在那边拽麻袋!”
“谁啊?”
小伙子犹豫:“没看清……但是……好像穿灰上衣。”
另一个立即接:“灰上衣?不就姓马常穿的那件?”
“嘘!别乱说!
但真挺像他的,我当时还以为他干啥偷偷摸摸的……”
他们以为没人听见。
其实——
沈若棠已经站在他们背后。
她是来找宋之叙送饭的,
结果刚好经过后门水池。
听见“拽麻袋”三个字,
她脚步顿了一下。
小伙子一回头,吓得脸白:“沈、沈嫂子!我们什么都没说!”
沈若棠没生气,只淡淡一句:“重复一遍。”
小伙子哆嗦:“我、我看见有人在货架倒之前在那边拆袋口……但我不敢肯定是谁……”
沈若棠:“你敢肯定一件事——是不是男人?”
小伙子点头,“是……是男人。”
沈若棠:“高矮?”
“中等……跟姓马的差不多……”
沈若棠:“衣服颜色?”
小伙子想了想:“灰的。”
沈若棠点头:“好,我知道了。”
她这句话不轻不重,
可两个小伙吓得快跪了。
因为他们都知道——
沈嫂子说一句“知道了”,
就跟厂领导说十句一样。
当天傍晚,副主任把组长和几个老工人喊进小会议室。
桌上一亮——
老秦拿来的那截松线头摆在桌中间。
老秦:“这不是掉,是拆。”
副主任:“有人看见嫌疑人?”
老秦:“有人看见灰上衣。”
组长:“姓马那天就在那边鬼混。”
老秦补刀:“还到处传事故是宋之叙干的。
这不就是心虚吗?”
副主任脸色越来越青。
因为他已经隐隐明白——
姓马不仅挑事,还想借事故把宋之叙搞下去。
偏偏他那点小动作全被抓到边边角角
第二天一早,
全厂突然放出一句话:
“事故重新查,人心也查。”
没有点名,
但全厂所有人都知道:
姓马危险了。
而姓马本人——
比谁都慌。
因为他刚走进车间门口,
就发现——
沈若棠站在过道尽头,
双手抱着肩,看着他。
不是骂,
不是吼,
不是冲上去抓他。
只是看。
看得他背脊发凉。
姓马强装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
脚步却像踩在棉花上。
他以为只要不认,
只要硬撑,
厂里就拿他没辙。
可是他不知道——真凶露头不是巧合,不是有人告密,是他自己忍不住。
心虚的人走路都浮。说话都抖。
眼神都闪。
连站都站不稳。
那天一整天,所有工人都在观察他——越看越觉得:“这人就是干坏事的样子。”
连副主任看他的眼都变了:从同事变成——“你完了”。
到了晚上,宋之叙下班回家,一进院里就喊:“妈!厂里今天动静怪大——”
沈若棠端着洗干净的菜盆走出来:“嗯,我知道。”
宋之叙:“妈你怎么知道的?”
沈若棠淡淡:“我今天去过。”
宋之叙瞪大眼:“你去车间了??”
沈若棠:“我找了两个人问了问。”
宋之叙:“问什么?”
沈若棠看着他:“问真凶。”
宋之叙呼吸一顿:“妈……你知道是谁了?”
沈若棠慢慢擦干手上的水:“不是我知道——
是他自己露的。”
宋之叙心里一震:“那……那事情会解决吗?”
沈若棠看他:“叙子,你记住一句话——你只管把活干好。害你的人,会自己掉坑里去。”
下一秒,沈若棠抬手,指向院门外:“明天,厂里就有人坐不住了。”
……
里风声一夜之间变了。
原本说“宋之叙心思不稳”的那些人,
到了第二天一个个都像被人捂了脖子,
不敢吱声。
可越是这样,
姓马越慌。
人一慌,
最容易干两件事:乱说话,乱咬人。
而姓马两个都干了。
傍晚例会后。
车间人刚散,姓马突然拦到宋之叙面前。脸涨得发红,眼神闪得像拉不开的破电线,一张嘴就是火药味:
“宋之叙,你是不是背后搞我?”
整个车间的人都停了动作。
谁都没想到他敢当众发难。
宋之叙皱眉:“你说啥?”
姓马硬撑着气势:“你别装!事故查到我头上了,是不是你在外头胡说的?
你妈昨天来厂里,今天马上查我——你敢说不是你们一家搞的?”
这话一放出去,隐晦,恶心,却字字想把宋之叙拖下水。
几个平时跟姓马混的人也立刻附和:“对!我们都看见沈嫂子来过!”
“你家是不是想借事故整人?”
“你媳妇刚怀孕,你就开始甩锅?”
声音跟苍蝇一样乱嗡嗡,
但全带着指向——是宋之叙“诬陷”姓马。
宋之叙胸口猛地压住一股火:“姓马,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我哪句说过是你干的?”
姓马冷笑:“你妈替你撑腰?你媳妇怀着孩子?所以我要背锅?宋之叙,你要脸不要?”
完全是狗急跳墙的嘴脸。
宋之叙脸色瞬间沉到极点:“姓马,你胡说八道!”
姓马嗤笑:“我胡说?那你解释解释,你妈昨天来厂,是不是暗示领导查我?”
宋之叙拳头攥紧:“我妈来是给我送饭!查你?你配?”
姓马被当众怼脸,当场炸毛:“你敢说不是你们家搞事?!
你儿媳妇怀孕,你妈横得像谁欠她的,
你还想升岗?!你别做梦了!”
宋之叙猛地往前一步:“你再说一句我妈试试——!”
他一怒,姓马立刻后退两步,眼睛却转得飞快。
他不是怕,是在等——等宋之叙对他动手。
只要动手,只要一拳砸上来,他立刻倒地装伤,再去厂里告状——
升岗?
不用想了。
甚至一处分直接扣头上。
他已经准备好摔地动作了。
脚后跟都挪好角度。
就等宋之叙冲上来——只差一点点,在这个节骨眼上,门口突然传来一句:
“叙子,动手前把袖子卷好。”
全厂安静。
宋之叙僵住。
所有人的脖子像被绳子牵着,一起往门口看——沈若棠站在那儿,手里提着一个饭盒袋子,神色平静得吓人。
姓马脸色瞬间变灰。
他原本准备倒地装伤的腿——
硬生生绷住,没敢往下跪。
沈若棠看他:“姓马,你是不是真想尝尝断腿是啥感觉?”
姓马抖了一下:“沈、沈嫂子……您别误会,我、我就是——”
沈若棠往前一步,声音不高,但每一字都像往他骨头上压:“你冤谁,我不管。
但你敢栽我儿子一句——
我连你做梦都能堵上。”
姓马咽口唾沫:“我、我没栽他……”
沈若棠:“你刚刚说的那句‘背锅’,我听得一清二楚。
叙子一句没骂你一句没碰你,你倒先咬他?
你这是想反咬一口,把你自己撇清?”
姓马腿一软:“我没……”
沈若棠忽然抬手,指着他额头——
不是戳,是点。
轻轻一点。
却点得姓马背脊发麻。
“姓马,你听着。
货架倒了,厂里不是瞎子。
线头拆的,脚印你的,眼睛盯着你的人一堆。
你现在还想装?
你这是自己作死。”
车间里有人忍不住低低感叹一句:
“完了,他被抓住了。”
姓马脸色惨白:“我、我没拆线头!是有人冤枉我!!”
沈若棠盯他:“哦?
那你说说,货架倒那天——
你为什么出现在事故区旁边?”
姓马嘴张了张:“我、我……”
“你不是那组的。”
“你没任务。”
“你却鬼鬼祟祟蹲在货架后头。”
沈若棠的声音平稳得像数数:
“你蹲的时候,被人看见了。”
姓马脸彻底僵住:“谁……谁看见了?!”
沈若棠:“你管得着是谁?”
整个车间一片哗然。
姓马眼睛乱窜,
死命找谁可能是证人。
但没人敢看他。
每一个低头的人、每一个不敢抬眼的人——
都像证人。
沈若棠退一步,声音降低到几乎不带温度:
“姓马,我告诉你——
你再敢栽叙子一句,
我让你站不住。”
她顿了顿,加了最后一句:
“别说升岗,你连厂门都别想踏进去。”
姓马彻底塌了。
脸像被抽干了血。
腿一软,扶着墙才站住。
副主任和组长隔着人群看着,
没有一个出来替他讲话。
宋之叙看着这一幕,胸口堵了三天的那股怒,终于从喉咙里松开了一点。
他走到沈若棠身旁:“妈,我……”
沈若棠瞥他:“闭嘴。
你一句话都不用说,
这种人,不配你跟他吵。”
宋之叙默了一秒,
低声道:“妈,我没让您丢脸吧?”
沈若棠淡淡:“丢脸?你今天表现不错。
如果你刚才真冲上去——
那才叫丢脸。”
宋之叙脸红:“……我忍住了。”
沈若棠点头:“能忍,是长大了。”
她扫一圈车间:“都散了吧。
今天谁要是敢再传一句风声——
我明天来查是谁嘴松。”
车间人群——
“……散散散散散!!!”
一群人溜得比蚂蚁躲水快。
姓马腿发软,
靠在墙边,
嘴唇抖得跟筛子一样,
再也不敢吭一声。
事故压下去以后,明面上没人说话了,可暗地里——派系斗争才刚刚开始露头。
厂区不大,但人心比车间机器还复杂。一场事故,撬动的不是一个姓马,而是——谁站哪一边。
而宋之叙,因为那天沈若棠一句“我让你连嘴都张不开”,位置一下变得敏感。
敏感到谁都想拉他,谁都不敢惹他,谁都盯着他。
第二天一早,宋之叙刚到厂门口,就碰到两个他不太熟的老工人拦他。
一个笑嘻嘻:“叙子啊,你最近表现不错,来,跟我们走走。”
另一个压低声:“有些事我们这边能罩你。”
宋之叙愣:“啊?”
老工人凑近:“你们家那股劲儿,厂里都知道了。
当妈的厉害是一回事,
但你想升岗,还得看——你站哪边。”
宋之叙:“我……我不站。”
老工人笑得意味深长:“不站?
叙子,你这是天真。”
另一个直接说得更露骨:
“咱组里两派,老魏是一边,马那边一派。
你要是跟老魏那头靠近,以后升岗有戏。
你要是当缩头乌龟……怪不得别人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