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的尖叫像根淬了冰的针,扎得满院人都一僵。李公公眉头皱了皱,看向苏母:“苏夫人,这又是怎么回事?”
苏母脸“唰”地白了,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手却下意识往袖里缩——苏槿眼尖,瞥见她袖口露出半块青布,正是方才春桃攥着的那种信封料子。
沈砚之猛地抬头,看向院外,喉结滚动:“侍郎家……怎么会突然来告骗婚?”
“谁知道呢!”春桃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手里攥着张帖子,递过来时手还在抖,“他们说、说小姐早就和沈公子定了亲,却还瞒着和他们议亲,是故意骗婚!还说要去衙门递状子,让全城人都知道!”
“定亲?”三皇子挑眉,看向沈砚之,“表兄,你们定亲了?我怎么不知道?”
沈砚之脸色铁青,攥着拳说:“没有!是他们胡说!”
“没定亲?”苏槿突然开口,声音冷得像院角的井水,她举起手里那张药方和沈砚之的笔迹,“那这‘若苏伯母不愿苏槿入宫,可照此方行事’,又是怎么回事?沈公子,你既没和我定亲,又何必费这心思帮我退婚?”
沈砚之被问得一噎,脸涨得通红,眼里却闪过一丝慌乱,避开她的目光:“我……我只是瞧不得你受委屈。”
“受委屈?”苏槿笑了,笑声里带着涩,“比起被人在饮食里下药,被母亲瞒着推入宫,被人用‘定亲’的由头搅黄婚事,哪个更委屈?”
她话刚落,院外传来一阵喧哗,几个穿皂衣的人跟着侍郎家的管家走进来,那管家叉着腰,进门就喊:“苏夫人!苏小姐!你们苏家做的好事!我家公子好心来议亲,竟被你们蒙在鼓里!沈公子都亲口承认了,说他和苏小姐自小就有婚约!”
“我何时承认了?”沈砚之厉声反驳,上前一步要拦,却被那管家推开:“沈公子别装了!前日在酒楼,你喝醉了,拉着我家公子说‘苏槿是我的人,你们别想打主意’,这话可不是我瞎编的!”
苏槿心头一沉。沈砚之喝醉说这话?她想起前日他回京,按说该先来见她,却迟迟没露面,原来是去了酒楼,还撞见了侍郎家公子?
“胡说八道!”沈砚之气得发抖,“我那日根本没见过你家公子!”
“没见过?”管家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块玉佩,“那这玉佩,你总认得吧?你说这是你和苏小姐的定情信物,落在酒楼里,被我家公子捡了去!”
苏槿定睛一看,那玉佩正是沈砚之去年送她的那支玉簪同款——不对,是和三皇子腰间那块一模一样的缠枝莲玉佩,只是这块更小些,像是女子用的。
“这不是我的!”沈砚之脸色骤变,像是见了鬼,“我的玉佩……”
“你的玉佩在三殿下那儿,是吗?”苏槿突然打断他,目光转向三皇子,“殿下,沈公子去年在江南认亲,皇贵妃娘娘除了认他做表侄,是不是还赏了他些东西?比如……一对玉佩?”
三皇子挑眉,把玩着腰间的玉佩:“哦?你倒聪明。母妃的确赏了他一对,说让他留着给未来妻子。怎么,这玉佩怎么会到侍郎家手里?”
这话一出,沈砚之的脸彻底没了血色。那管家却得意起来:“瞧见没?定情信物都有了!还说没定亲?我看你们苏家就是想攀高枝,先吊着我家公子,又想送小姐入宫!”
李公公脸色越来越沉,对苏母说:“苏夫人,这事若是闹到衙门,怕是要惊动皇上。你还是老实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母瘫坐在地上,眼泪直流:“我……我真不知道啊!这玉佩怎么会在他们手里……”
“我知道。”苏槿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她看向春桃,“春桃,方才你躲在假山后,是不是把手里的信封给了什么人?”
春桃吓得一哆嗦,扑通跪下:“小姐,我……我没有……”
“没有?”苏槿蹲下身,捡起地上沈砚之扔的信封,又看了看管家手里的玉佩,“那信封里,除了药方,是不是还有这块玉佩?你把信封交给了侍郎家的人,对不对?”
春桃嘴唇发白,眼神躲闪,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哭着说:“是……是夫人让我做的……夫人说,若侍郎家不肯退婚,就把这玉佩给他们,说小姐和沈公子早有婚约,让他们主动退亲……夫人说这样既不得罪侍郎家,又能让小姐顺利入宫……”
原来如此。苏槿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疼。母亲为了让她入宫,竟想出这种法子——可她怎么也没想到,侍郎家会反过来告她骗婚。
“好,好得很。”三皇子突然笑了,拍了拍手,“这么说来,都是苏伯母的主意?既想让女儿入宫,又怕侍郎家纠缠,就编了个定亲的幌子?”
苏母哭着点头:“是我糊涂!是我对不起女儿!可我也是为了她好啊!”
“为了我好?”苏槿站起身,看向沈砚之,“那沈公子呢?你写那张药方,也是为了我好?”
沈砚之低着头,声音沙哑:“我只是……不想让你入宫。三皇子他……他不是良人。”
“不是良人?”三皇子嗤笑,“表兄,你倒是说说,我怎么不是良人了?比起你用下药这种阴损法子,我光明正大来接人,倒成了坏人?”
“你!”沈砚之猛地抬头,眼里像是要冒火,“你去年在江南,为了抢一个歌女,打断了人家的腿!你以为我不知道?”
三皇子脸色微变,随即又恢复了漫不经心:“那又怎样?一个歌女而已。倒是你,母妃让你认祖归宗,你却迟迟不肯入宫当差,反倒整天围着苏家小姐转,你以为母妃不知道?”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竟吵了起来。李公公皱着眉,正要呵斥,院外突然又传来一阵脚步声,这次是苏父回来了。
苏父一进门,看到满院的人,还有穿皂衣的衙役,顿时愣住了:“这是怎么了?”
“老爷!”苏母扑过去,抱着苏父的腿就哭,“你可回来了!你快救救女儿啊!”
苏父被哭得一头雾水,刚要问,却见李公公走上前,沉声道:“苏大人,这事怕是瞒不住了。三殿下要接苏小姐入宫伴读,侍郎家告苏家骗婚,沈公子还牵扯出下药的事……你还是赶紧想个法子,别真闹到皇上那儿去。”
苏父脸色煞白,看向苏槿,又看向沈砚之,最后落在三皇子身上,嘴唇哆嗦着:“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槿刚要开口,却见沈砚之突然上前一步,挡在她面前,对苏父说:“伯父,这事不怪苏槿,都是我的错。我和苏槿自小有情,我怕她入宫受委屈,才想了下策……”
“你胡说!”苏槿厉声打断他,“我何时与你有情了?”
“你忘了?”沈砚之猛地回头看她,眼里满是红血丝,“去年你生日,在这棵老梅树下,你说若我能考中举人,就……就愿意等我!”
苏槿一怔。她是说过这话,可那是少年人随口的戏言,怎么就成了“有情”的证据?
就在这时,三皇子突然冷笑一声:“表兄,你别演戏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想让苏槿入宫?你是怕她发现当年你娘的事吧?”
沈砚之的脸“唰”地白了,像是被人戳中了痛处,指着三皇子:“你……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三皇子走近一步,声音压低,却足以让周围的人听见,“当年你娘可不是什么陪嫁丫鬟,她是先皇赐给我父皇的才人,后来私自逃出宫,嫁给了你爹。这事若是传出去,你沈砚之就是皇家的罪人,你以为你还能安稳度日?”
这话像一道惊雷,炸得所有人都懵了。苏父踉跄着后退一步,指着沈砚之:“你……你娘是……是先皇的才人?”
沈砚之浑身发抖,说不出话。苏槿看着他,又看向三皇子,突然明白了——沈砚之不是怕她入宫受委屈,他是怕她入宫后,接触到皇家秘辛,发现他母亲的往事,从而牵连出他!
而母亲一心想让她入宫,恐怕也不是单纯为了攀高枝,或许……母亲早就知道沈砚之母亲的事,怕她和沈砚之走得太近,惹祸上身?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都别吵了。当年的事,老奴知道。”
众人回头,只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嬷嬷拄着拐杖走进来,正是苏家以前的老管家,三年前就告老还乡了,怎么会突然回来?
老嬷嬷走到苏槿面前,深深鞠了一躬:“小姐,老奴对不起你。当年你娘让我把那药方交给沈公子,老奴就知道会出事……”
苏槿看着老嬷嬷,心里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晰——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个局。而她,母亲,沈砚之,三皇子,都是这局里的棋子。
老嬷嬷抬起头,看向沈砚之,叹了口气:“沈公子,你娘当年逃出宫,不是自愿的,是被人陷害的。陷害她的人,就是现在的皇贵妃娘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