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嬷嬷这话一出,满院的风都像凝住了。沈砚之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喉结滚动了半晌才挤出一句:“你胡说!皇贵妃是我娘的远房表妹,当年若不是她暗中相助,我娘根本逃不出宫!”
“远房表妹?”老嬷嬷冷笑一声,拐杖往地上一顿,青石板被敲得“咚”响,“那是她骗你娘的!当年你娘怀着身孕——也就是怀着你,被皇贵妃污蔑与侍卫有染,先皇震怒要赐死,是你娘拼死抱着肚子逃出宫,一路乞讨到江南,才遇见沈老爷。皇贵妃怕你娘活着回来翻案,对外只说她是私逃的丫鬟,还派了人四处寻她,要斩草除根!”
沈砚之脸色惨白如纸,连连后退:“不可能……我娘临终前说,皇贵妃是好人……”
“她不说皇贵妃是好人,让你认她做亲眷,你一个罪臣之子,怎能在京中立足?”老嬷嬷眼眶发红,看向苏槿,“小姐,你娘当年在宫里当宫女时,亲眼见过你沈伯母被污蔑的事。她知道皇贵妃心狠,怕你和沈公子走得近,将来被皇贵妃迁怒,才一心想把你送进宫——她以为离皇贵妃近些,至少能看住你,不让你卷进旧事里。”
苏槿心头一震,看向母亲。母亲瘫在地上,泪流满面,哽咽着点头:“是……是这样……当年我在浣衣局,见过你沈伯母被打得浑身是伤,她说她没做错事……我怕啊,我怕皇贵妃知道你们俩要好,会对你们下毒手……”
原来母亲不是贪慕富贵,是怕她遭难。苏槿鼻子一酸,蹲下身抱住母亲,眼泪掉在她粗糙的手背上。
三皇子站在一旁,脸上的漫不经心早没了,皱着眉看向老嬷嬷:“你说的是真是假?我母妃怎么会……”
“老奴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老嬷嬷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层层打开,露出一块褪色的绣帕,帕子上绣着一朵残荷,角落绣着个“婉”字,“这是你沈伯母当年留在宫里的,她名子里带个婉字,最会绣荷。皇贵妃当年为了栽赃她,把这帕子塞进了侍卫的枕下,说这是私相授受的信物——老奴当年在浣衣局当差,偷偷捡了这帕子藏起来,就是盼着有朝一日能还她清白。”
沈砚之扑过去抓起绣帕,指尖抚过那朵残荷,眼泪“唰”地掉下来。这绣帕的针脚,和他小时候母亲给她绣荷包的手法一模一样。
侍郎家的管家早看傻了,喃喃道:“这……这告骗婚的事……”
“还告什么告!”苏父突然厉声喝道,他走到管家面前,沉声道,“我女儿与沈公子清清白白,是我夫人糊涂,编了谎话。侍郎家若要退婚,我苏家赔礼道歉,绝无二话。但若要借此生事,我苏某也不是好欺负的!”
管家被他瞪得一缩脖子,嗫嚅着说:“是……是小的糊涂……这就回去禀明我家老爷……”带着人灰溜溜地走了。
李公公脸色凝重,看向老嬷嬷:“你说的这些,可有证据?”
“证据?”老嬷嬷惨笑一声,“当年知情的宫女要么被灭口,要么早就离宫了。老奴这把老骨头,还有这块绣帕,就是唯一的证据。”她看向沈砚之,“沈公子,你娘当年逃出宫时,带走了一样东西,是能证明她清白的关键——一枚刻着‘先皇御赐’的玉簪,你可知道在哪?”
沈砚之猛地抬头:“玉簪?我娘临终前说,把它埋在了江南老宅的桂树下,说等我将来有能力了,再挖出来为她翻案……”
“那玉簪就是证据!”老嬷嬷激动地说,“当年那侍卫是皇贵妃的心腹,根本不是什么私通,是皇贵妃怕你娘生下皇子,威胁她的地位,才故意陷害!那玉簪是先皇赏给你娘的,上面有先皇的亲笔题字,若能找到它,就能证明你娘的身份,揭穿皇贵妃的真面目!”
三皇子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后退一步,对李公公说:“李公公,我们走!”
“站住!”沈砚之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却坚定,“三殿下,你若还有一丝良知,就该帮我。那是你母妃做的事,你不能装作不知道!”
三皇子回头看他,眼神复杂:“我……我需要时间想想。”说完,匆匆带着人走了。
院子里终于安静下来,只剩风吹过梅树的沙沙声。沈砚之握着绣帕,走到苏槿面前,深深鞠了一躬:“苏槿,对不起。我不该瞒着你,更不该想用下药的法子……”
苏槿摇摇头,心里五味杂陈:“你也是被蒙在鼓里。”她看向老嬷嬷,“嬷嬷,你既然知道这些,为什么现在才说?”
老嬷嬷叹了口气:“三年前我告老还乡,就是去江南找你沈伯母的踪迹,直到上个月才知道她早已过世,又打听着沈公子回了京,才赶回来。没想到刚到门口,就撞见这一摊子事。”她顿了顿,看向苏母,“夫人,你一心想护着小姐,却用错了法子。皇贵妃那样的人,你把小姐送进宫,才是把她往火坑里推啊!”
苏母哭得更凶了:“我……我只是怕……”
“现在怕也没用了。”苏父沉声道,“既然知道了真相,就不能再让婉夫人蒙冤。砚之,你打算怎么办?”
沈砚之握紧拳头,眼里闪过一丝决绝:“我去江南挖玉簪。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为我娘翻案。”
苏槿看着他,突然开口:“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沈砚之和母亲同时喊道。
“我必须去。”苏槿语气坚定,“我娘当年见过真相,我不能让她一辈子活在恐惧里。而且……”她看向沈砚之,“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沈砚之看着她,眼里闪过一丝光亮,随即又黯淡下去:“皇贵妃不会放过我们的。我们此去江南,必定凶险。”
“凶险也得去。”苏槿拿起地上的锄头,轻轻放在梅树下,“就像这梅树,冬天越冷,开得越艳。有些事,躲是躲不过的。”
老嬷嬷点点头:“小姐说得对。老奴陪你们一起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苏父看着女儿,叹了口气:“好。你们去准备,我去安排车马,尽量低调行事。”
就在这时,春桃突然跑进来,手里拿着个信封,脸色慌张:“小姐!方才我在墙角捡到的,不知道是谁掉的!”
苏槿接过信封,拆开一看,脸色骤变。信封里只有一张纸,上面写着一行字:“江南桂树已被挖,玉簪在京中。”
字迹潦草,像是匆匆写就。是谁寄来的?玉簪不在江南,在京中?那他们去江南,岂不是白跑一趟?
沈砚之凑过来看了,眉头紧锁:“这会是谁?是皇贵妃的人?还是……另有其人?”
苏槿捏着那张纸,指尖冰凉。她突然想起三皇子临走时复杂的眼神——会不会是他?
风从月洞门吹进来,带着深秋的寒意。他们原本以为找到了方向,可这封信,又把他们拉回了迷雾之中。京中偌大,玉簪会在哪?寄信人是敌是友?
老嬷嬷看着那张纸,突然脸色一变:“不好!这是调虎离山计!他们想骗你们去江南,好趁机在京中对你们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