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市的夏天比沙城干燥,远没沙城的湿热难受。周知微早已在京市给李宏宇买下一套房子,离他学校不远。
他现在是京大数学系的研究生了,师从国内外着名的数学家。虽然京市有房子,有建波和林洛予两位表哥,可他一到放假,就马上收拾东西回沙城。
他觉得只有回到熟悉的家中,回到父母的身边,才感到一种由内而外的放松。他心底最温暖的归宿,始终是沙城这个有父母和众多亲人的家。
如今的李宏宇,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瘦弱畏缩的“狗剩”了。十八九岁的年纪,身姿挺拔,面容俊朗,眉眼间继承了周知微的清雅。
京大深厚的学术氛围和独立生活的历练,让既有书卷气,又不乏年轻人的锐气。沉静间,还能看出几分独属于学者的睿智。
回家的日子,他轻松而惬意。
有时,他会去知微集团母亲的办公室,或是安静的坐在那里,看书陪着母亲办公,或是跟着母亲到教辅研究院,听那些资深老教师讨论教辅编写的问题。
有时,他也会去父亲的印刷厂,看着最新的印刷机器,认真观察师傅们的印刷技术。
他还会去四舅的建材店,像个助理一样,陪着四舅接待客户,外出谈生意。
他最喜欢的还是陆明峥的户外拓展训练营。他自小身体羸弱,被周知微寻回的这些年,她一直致力于把他的身体养好。
十年了,他也从体弱多病的狗剩变成了身体健康的李宏宇。
他知道母亲很在意他的身体。所以他也总是有意识的多锻炼自己的身体。户外拓展训练营,最合他心意。
而陆明峥对他也很上心,每次宏宇去那里,他都是亲自当他的教官,陪着他练习。两人很快就混熟了。回到家后,宏宇还跟父母说起陆明峥,说他对于户外运动很专业,而且他性格坚毅,人很好。
下午,他受母亲所托,去天福校区给奥数竞赛班的学生做了一场小小的分享。现场很火爆,连好多家长都闻讯而来。教室里挤得满满的,但却很安静。
大家都知道宏宇是位数学天才,小小年纪拿下了不少奥数竞赛的大奖。他们都希望自己的孩子或是自己能从他身上取得一些经验。
分享本来预定是一个小时的,可现场的人太热情。没办法,又延长了一个小时。
等他从校区出来时,太阳西沉,已近傍晚时分了。
他骑了自行车,走出校区,拐过路口,径直往家里骑。正当他在一个路口等红绿灯时,一个身影突然窜了出来,张开双臂挡在了他的车前。
他本能的推着自行车后退了几步,然后警惕的看着来人。竟是宋金花!
“狗剩,狗剩......我的儿,妈可算找到你了!”宋金花扑上前,试图抓住宏宇的车把,声音带着夸张的哭腔,嘶哑刺耳,引得周围行人纷纷侧目。
宏宇身体僵硬了几秒,随即又推着车子猛的连连后退。
这个称呼,像是一把生锈的钥匙,猛的打开了他记忆深处那扇黑暗的门。农场和柳树沟的毒打,饥饿,寒冷,以及无休无止的劳作......那些被他刻意尘封的痛苦记忆瞬间涌了上来,让他脸色霎时间苍白了。
她口中那声“狗剩”,更是如同针一样刺耳。
宏宇在周知微这么多年耳濡目染的熏陶下,很快就从慌乱中静下心来。
“这位女士,请你让开,”他眼神冰冷,声音清冷,不带任何情绪,“你弄错了,我不是你儿子!”
宋金花见状,立刻提高了声音,拍着大腿嚎啕大哭起来,“狗剩,儿啊,你怎么能不认我?虽然你现在没跟我生活在一起,可我好歹辛辛苦苦养了你九年啊!”
“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要不是我,你早就不是饿死就是冻死在路边了,哪里有今天这么风光的你啊!”
“儿啊,你不能这么狠心啊!我知道你找到亲妈了,你亲妈是个有钱有势,你就看不上我这个穷苦的妈了。你是嫌弃我给你苦日子过了。”
“可是,我当初也是没办法啊。家里太穷,没多余的钱,才让你过了几年苦日子......妈知道,委屈你了,妈心里也是疼你的啊。”
“你现在出息了,考上了京大。你就不管我了吗?”
此时的宋金花,头发花白,凌乱不堪,衣衫也破破旧旧,脸上更是刻意的显露出凄苦。
这让周围的人马上对她产生的同情,开始对宏宇指指点点起来。
“哎哟,这可不对,养恩大于生恩,这要是不管,可说不过去。”
“看着挺俊俏的一个小伙子,怎么这样......”
“唉,现在的孩子,书是读得多了,可越来越不懂得感恩了......”
“谁说不是呢!要说怪养母养的几年没过上好日子,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啊,人家本来就穷,儿不嫌母穷呢!”
这些议论声传入宋金花耳中,她心中暗喜,哭得也更卖力了。
她算准了李宏宇是个年轻的大学生,脸皮薄。更加上那九年来,她把李宏宇当成猫狗畜生般对待,让他对她产生了一种无形的畏惧。
如今被当众指责他“不孝”,为了息事宁人,他肯定会给她一笔钱打发她走。只要开了这个头,以后宏宇就是她的自动取款机。而她也会像水蛭一样牢牢吸附上去。
然而,宏宇的反应却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在短暂的慌乱后,他再没有愤怒,也没有惊慌,甚至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他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目光平静的看着正在表演的宋金花。
等宋金花的嚎哭声稍微歇了下来,他才缓缓开口。
“宋金花女士,你错了!”
他声音不大,却清晰的传入围观的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不容小觑的力量。
“我叫李宏宇,是李卫民和周知微的儿子。你养我九年,不是善意的养育,而是你把亲生儿子换到了我父母的身边,让他享受着我父母和舅舅家的好处。”
“你把我养在身边,给我取各“狗剩”,给我吃馊饭,甚至不给我吃的,让我跟猪睡一起,每天非打即骂的时候,你有没有当我是‘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