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殿,云修容居所。
殿宇并非以金玉炫目,而是采用了大量温润的白玉、暖木以及半透明的“水光纱”作为主要建材。
殿内引活水为曲池,池中植有品相极佳的“静心白莲”,终年不谢,莲香清远。
廊下悬挂的不是风铃,而是以灵玉雕琢的“清音竹”,微风过处,相互轻触,发出空灵悦耳、能涤荡心尘的天然音律。
此刻,秋日午后的暖阳透过水光纱幔,变得柔和而朦胧,洒在临水的水榭之中。云修容妘身着一袭月白云纹的流仙裙,未施粉黛,青丝仅以一支简单的碧玉簪松松绾起,几缕发丝垂落颈侧,更衬得她肌肤莹润,气质温婉如水,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姑射仙子。
其容貌并非那种极具攻击性的明艳,而是如江南烟雨般清丽姣好,一颦一笑都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柔和,让人见之忘俗。
她身前摆放着一张紫檀根雕茶海,上面茶具一应俱全,皆非凡品。
她正专注于手中的茶道,素手纤纤,动作如行云流水,每一个步骤都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美感与道韵。
沸水冲入白玉茶壶,裹挟着“雾里青”灵茶的叶片翻滚舒展,一股清冽如山泉、又带着空灵之意的茶香瞬间弥漫开来,与殿内的莲香、竹音交融,构成了一幅绝美的仙境画卷。
一名身着淡紫色宫装、气质沉稳的女官静立一旁,正是她的心腹,流云殿的掌事女官——漱玉。漱玉修为已至道基后期,是云修容从母族带进宫的老人,能力与忠诚皆属顶尖。
就在云修容将第一泡茶汤倒入闻香杯,闭目轻嗅其香时,漱玉上前半步,以极低的声音,清晰而不带波澜地禀报道:
“娘娘,瑶华宫那边,约一个时辰前,灵气剧烈波动,道韵显化,虽迅速收敛,但确系突破之兆无疑。惠妃娘娘,应已成功晋入金丹中期。”
云修容执着闻香杯的手没有丝毫颤动,甚至连睫毛都未曾多眨一下,依旧闭着眼,深深吸了一口那清冽的茶香,仿佛沉浸其中,过了好几息,才缓缓睁开双眸。
她的眼眸如同两汪深不见底的幽潭,清澈,却望不到底,其中没有丝毫惊讶、忌惮或是喜悦,只有一片了然之后的平静,以及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玩味。
“哦?她倒是没让人失望。”云修容的声音如同她的人一般,温婉柔和。
“在禁足期间突破,是福是祸,犹未可知。陛下那里,怕是要多费些思量了。”
她轻轻放下闻香杯,开始冲泡第二道茶,动作依旧从容不迫。“长春宫那边,有何反应?”
漱玉答道:“端贵妃娘娘处暂无明面动作,但据我们的人观察,长乐宫外围的警戒和眼线,似乎比平日更活跃了些,尤其关注瑶华宫方向的动静。”
“另外,青鸾宫的虞婉仪,在得知消息后,闭门不出,其宫中掌事宫女挽秋,近日似乎在暗中打听四转丹药的炼制需求。”
云修容唇角微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如同平静湖面泛起的一丝涟漪,转瞬即逝。“姜姐姐向来是谋定而后动,此刻按兵不动,静观其变,才是上策。至于那位虞婉仪……”
她顿了顿,提起白玉壶,将清澈碧绿的茶汤均匀地分入两个品茗杯中。
“倒是个机敏的,知道借势蓄力,未雨绸缪。可惜,根基终究浅了些,在这等大势面前,能自保已属不易。”
她将其中一杯茶推向漱玉身前的空位,示意她坐下同饮。这是主仆二人多年来的默契,在商议要事时,常以茶论道。
漱玉恭敬地谢过,虚坐于绣墩之上,并未真的去碰那杯茶。
“娘娘,惠妃突破,后宫格局必然再生波澜。我们……是否需做些准备?”
云修容拈起自己面前那杯茶,置于鼻尖轻嗅,并未立刻饮用。
“准备?自然是要的。不过,不是像她们那般剑拔弩张。”她抬起眼眸,目光似乎穿透了水榭,望向了更远的地方。
“风暴将至,最先被卷进去的,永远是那些站在风口浪尖、或是根基不稳的。我流云殿,向来是避风港,而非弄潮儿。”
她轻轻啜了一口茶汤,感受着那灵气与清香在口中化开,滋润着经脉与神魂。
“惠妃突破,实力大涨,但禁足令如同枷锁,她短期内不敢妄动,反而会更加隐忍,积蓄力量,等待陛下解禁。”
她的思路清晰无比,仿佛早已将各种可能推演了无数遍。“而我们,要做的很简单。”
云修容放下茶杯,指尖在光洁的桌面上轻轻一点。
“第一,静。流云殿一切如常,赏花,品茗,修炼,仿佛外界纷扰与我们无关。让所有人都觉得,我云氏,依旧是那个与世无争的云修容。”
“第二,观。仔细看着,长春宫如何应对,瑶华宫如何隐忍,还有其他各宫的反应。尤其是那些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立场模糊的妃嫔,她们的态度,或许会因这场变故而产生微妙的变化。”
“第三,”她眼中闪过一丝深邃的光,
“抚。暗中接触那些可能因局势变化而感到不安的、位份不高却有些潜力的,或者家族与妘氏有旧、关系尚可的妃嫔。不必许诺什么,只需表达关切,适当给予一些微不足道、却又恰到好处的帮助。”
漱玉立刻领会:“娘娘是想,借此机会,进一步凝聚那些中间派的力量,至少,让她们在关键时刻,不会倒向我们的对立面?”
云修容微微一笑,那笑容温婉依旧,却多了几分掌控全局的从容:
“人心如水,宜疏不宜堵。在这深宫,多一个朋友,总好过多一个敌人。即便不能成为朋友,至少也不要成为敌人。”
“惠妃和端贵妃斗得越凶,我们四嫔这些中间派心中便越是不安,此时一点微不足道的善意,或许比平时千金承诺更为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