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煌没有呼吸。他的皮肤很冷，颜色发灰，像死了一样。手指蜷着，指节黑了，像是抓过什么又松开了。艾德琳靠着断掉的台子，用手撑地才没倒下。她喘得厉害，每吸一口气都很难受。她看了一眼控制台，屏幕碎了，只剩一行字闪了一下：“能量输出：98.7%”，然后变成0。
那一刻，好像整个世界都没了声音。
反应堆裂开一条缝，蓝光从里面漏出来。光一开始很亮，后来变暗，最后熄了。电火花跳了几下，啪啪响，也停了。地面不抖了，也不热了。刚才还烫脚的地砖，现在冰凉。
凯莉斯躺在地上，脸朝上。眼睛闭着，睫毛上有小冰粒，嘴角有血，已经干了。她身上那层保护她的光没了，最后一点碎片飘走，像烟一样。
艾德琳动了动脖子，喉咙疼，像火烧。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那里原本有绿色的纹路，现在没了。项圈早扔了，脑子里也不再压得难受。她低头看手，伤口还在，指甲里有灰和金属渣。
她想站起来，腿一软差点跪倒。小腿在抖，旧伤疼。她咬牙撑住台子，慢慢往前走。走到一台仪器前，屏幕大部分黑了，角落闪着几个字：“核心频率：0.0hz”。
她看了很久，耳边只有心跳声。
“结束了。”她说，声音很小。
后面传来一声响，一根柱子倒了，砸在反应堆上，扬起一阵灰。雷煌的身体晃了晃，但没倒。他还靠墙坐着，头低着，像睡着了。
艾德琳走过去，在他旁边蹲下。她摸他脖子，还有微弱的脉搏。他的左臂烧黑了，装甲没了，皮肤下面没有血流，肌肉像炭，血管干了。右眼坏了，镜片蒙着灰，什么都照不出来。
她按住他胸口的洞。那里的人工心脏不动了，表面有裂缝，像是被高压打坏的。能量槽空了，电线烧成灰，剩下的管子还在轻轻抖。
“你把命拼进去了。”她说，“不是为了任务，是你自己。”
就在这时，凯莉斯的手动了一下。
艾德琳立刻转身，抓住她的手腕，摸到一丝极弱的跳动。不是心跳，是从她身体深处传来的震动，带着奇怪的频率。
凯莉斯睁开了眼。
她的眼睛是银色的，像之前爆发时那样，冷冷的，能看透一切。她没动，只看着天花板的裂缝。外面的光照进来，但她还是冷。
“我看到了。”她说，声音很轻，像风吹过废墟。
“看到什么？”
“那条路。”她慢慢转头看向雷煌，“他还活着。”
艾德琳回头看。雷煌的嘴动了动，吐出一口带铁锈味的气。他的手指动了动，像是在抓东西。胸腔里，那颗破了的人工心脏裂缝中，有一点蓝光在慢慢流动，很弱，但确实存在。
“他不该活下来。”艾德琳说，“这种伤没人能扛住。就算是伏尔康的血，也不可能……”
“但他撑住了。”凯莉斯声音更轻，“因为他不能死。他的名字还没写完。”
实验室深处传来金属断裂的声音。地板震了一下，灰尘落下。一根冷却管炸了，喷出蒸汽，很快结成冰珠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叮”声。
艾德琳扶着台子站起来。四周的防御系统全坏了。屏障降了，炮台歪了，怪物的尸体散落一地，全都烧焦了，像枯骨。
她走到一台还能用的扫描仪前，按下按钮。机器响了一声，投出地图。红点全没了，只剩他们三个人的信号，非常微弱。
“没有敌人了。”她说，“一个都不剩。不管是守卫、程序，还是那些躲在暗处的‘观察者’。”
凯莉斯闭上眼。她的呼吸越来越慢，体温一直在降。艾德琳走回来，给她盖上一件破外套。
“你还剩多少时间？”她问。
凯莉斯没答。几秒后，她抬起手，碰了碰太阳穴。那里有一道细缝，渗出血。她的意识像浮在深海，随时会被吞没。
“不多了。”她说，“灵魂绑定快断了。我的身体……留不住这股力量。”
艾德琳没说话。她看向反应堆底部，那根蓝管炸开了，液体流光，接口只剩扭曲的金属。地下通道塌了，备用电源毁了。但她注意到一个角落——一块没完全坏的日志板，上面闪着一段加密倒计时：
【亚空间干扰指数：+867】
【临界阈值突破预警：71小时42分】
“阴谋结束了。”她说，“他们不会再启动。”
凯莉斯点点头，又摇头。“他们不会。”她说，“但有人会。”
艾德琳皱眉。“谁？”
凯莉斯没说。她望着反应堆后面，一条没标记的走廊尽头。那里原本有扇门，现在被墙堵死了。但从缝隙里，传出一种微弱的波动，像是信号，又像某种系统在呼吸。
艾德琳走过去，搬开石头，露出一段金属管。管上有符文，已经模糊。她用指甲刮了刮，底下出现一行小字：
【Stc-Ω7｜权限锁定｜最终协议待激活】
她的手指碰到那行字，突然感到一阵刺痛，像电流窜上来。
“这是机械教的东西。”她说，“不是本来的系统……是藏在这里的。这里不止一个系统。”
凯莉斯在身后说：“它一直在等。”
“等什么？”
“等人。”凯莉斯慢慢坐起来，靠在墙上，脸色苍白，“不是铁砧。是……继承者。”
艾德琳回头。“雷煌？”
凯莉斯点头。“他的血脉触发了深层协议。刚才那一击不只是炸了电源。它……打开了什么东西。伏尔康的基因，激活了古老程序。”
她咳了一声，嘴角又出血，滴在地上，立刻冻住。
艾德琳跑回控制台，想连数据库。面板坏了，线路烧了。她拆下一枚还能用的芯片，插进手套，直接读数据。
屏幕上跳出一段加密日志，解了三次码才看清：
【实验编号：x-9】
【目标：伏尔康基因原体唤醒协议】
【状态：初级激活完成】
【下一阶段：亚空间锚点建立】
【备注：需以‘牺牲者之血’为引，开启裂隙之门】
艾德琳拔出芯片，脸色变了。
“他们不是要重启反应堆。”她说，“他们是想用这场爆炸当钥匙。用雷煌的命，打开通往亚空间的门。”
凯莉斯闭着眼，声音虚弱：“亚空间在靠近。刚才那一击撕开了屏障。如果没人阻止，七十二小时内，裂隙会打开。到时候，不只是这个基地……整个大陆都会被吞。”
艾德琳看向雷煌。他还是坐着，头低着，但手指突然抓紧地面，指节发白。他的呼吸急了，胸口那点蓝光开始一闪一闪。
他听见了。
艾德琳走过去，拍他肩膀。没反应。她用力掐他脖子边的一个点——那是叫醒他的最后办法。
雷煌猛地吸气，身体一弹，像被人从深渊拉回来。他睁开一条眼缝，右眼没反应，左眼有了焦点，对上了她的脸。
“醒了吗？”艾德琳问。
雷煌张嘴，声音沙哑：“……任务？”
“完成了。”她说，“但麻烦刚开始。我们打开了不该开的东西。”
雷煌试着动右手，手指抽了一下。他慢慢抬手，摸到胸口的破口。里面空了，心脏没了，只剩一层合金膜和断掉的管子。
“我还活着？”他问，语气有点不信。
“暂时。”艾德琳扶他坐直，“你把自己的能量全送出去了，按理说早该死。可你的血脉……还在撑你。”
雷煌低头看手。指尖微微发蓝，像是还有电，又像是体内有种老东西在醒。
“血脉在撑。”他说，“伏尔康的人，不会这么容易死。我们的命，不是用来结束的，是用来继续的。”
他想站起来，腿一软，艾德琳架住他胳膊。两人一起用力，他终于靠着墙站了起来。左臂垂着，没感觉。右腿也在抖，每走一步都像踩刀尖。
“你能走吗？”艾德琳问。
“能。”他说，“只要还有路。只要我还记得为什么出发。”
凯莉斯靠在墙边，看着他们。她越来越冷，意识也开始模糊。但她知道，她还不能闭眼。她的手指在抖，指尖凝聚出一个小光点，像是最后一点力气。
“你们得走。”她说，“这里不安全了。那扇门后面的东西……已经开始回应了。”
“那你呢？”艾德琳问。
“我走不了。”她说，“绑定快断了，移动会撕裂神经。我会拖累你们。”
雷煌看着她。他没说话，但眼神很重。
凯莉斯笑了。“别这样看着我。”她说，“我们都懂结局。我只是……高兴能走到这一步。”
雷煌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单膝跪下。他伸手，掌心向上，像要接住星光。
“抓住我。”他说。
凯莉斯摇头。“没用的。你没能量了。”
“我不是要给你能量。”他说，“我是要你记住——这条路，是你带我走完的。没有你，我连第一步都迈不出。”
凯莉斯看着他，很久。然后，她抬起手，轻轻放在他掌心。
一瞬间，空气中有微弱的震动。一道淡淡的光纹闪过，像镜子裂开又合上。这不是物理现象，是灵魂的共鸣，是两个快消失的人，在最后一刻确认彼此的存在。
艾德琳觉得不对劲。她抬头看天花板。
外面的天变了。
原本发白的天空，出现了一道长长的黑线，穿过云层。那不是云，也不是光。它静静挂着，像被刀划开的口子，边缘泛着紫黑色。
她低头看扫描仪。
大气层外检测到异常引力，数值一直在升。
“裂隙开始形成了。”她说，“比预计的快。最多六十小时。”
雷煌扶起凯莉斯。她脚刚落地就晃了一下。他把她背起来，动作慢但稳，像背着全世界。
“走。”他说。
艾德琳捡起地上一块断了的金属片，别在腰上当武器。她最后看了一眼那扇被封死的门，眼里燃起怒火。
“下次见面，我会亲手拆了它。”
三人向出口走去。
地面不断震动，墙裂开新口子。远处传来金属崩塌的轰鸣。整个基地正在下沉，像一座沉入海底的坟墓。
雷煌背着凯莉斯，每一步踩在碎砖上。他呼吸沉重，脚步却没停。他的右手掌心裂开一道缝，幽蓝的光从里面渗出，顺着指尖滴下，落地凝成小晶体。
艾德琳走在前面，拨开垂下的电线。她扫过每一处废墟，记下位置。她知道，这不会是终点。
出口的门框变形了，只剩一人宽的缝。
他们一个个钻了出去。
外面风很大，吹着灰和臭氧的味道。
雷煌站在废墟边上，回头看了一眼。整个实验室塌了，反应堆爆出最后一点火花，被黑暗吞没。
凯莉斯趴在他背上，轻声说：“那条有光的路……我们走出来了。”
雷煌没回答。他的右手突然抖了一下，掌心的裂痕扩大，一个声音在他脑子里响起：
【协议已激活。继承者，欢迎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