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煌走进巨门的那一刻，空气突然变了。
他感觉很不舒服，像是有东西压在身上。这种感觉从四面八方传来，让他呼吸都有点困难。
他的右眼是机械的，自动切换到了分析模式。眼前出现了紫红色的光，像网一样飘在空中。这是反应堆发出的能量，会影响人的大脑。数据显示频率是7.8赫兹，接近人脑放松时的状态。相位偏移0.6秒，说明已经有意识开始受影响了。
他左臂的老伤突然疼起来，像电流窜过神经。三年前的一次任务中，伏尔康家族最后一位工程师在他肩膀上引爆了装置，为了切断连接。现在他一半身体是机器，一半是血肉。伤口一抽一抽地痛，接口处发烫。他咬紧牙关，左手用力掐住右臂的连接点，强行扭开线路。剧痛让他清醒了一点。
“我不是容器。”他低声说，“我是来关掉它的。”
艾德琳背着凯莉斯跟了进来。她的装甲裂了，肩甲边缘渗出绿色液体，那是对改造人有害的病毒。她每走一步，脚底都冒出火花。凯莉斯靠在她身上，几乎没呼吸。她的翅膀原本透明闪亮，现在全是裂痕，碎片不断掉落，变成银色灰尘飘散。
门在她们身后关上了。
头顶的圆顶开始转动，十二根黑色石柱亮起符文，上面滚动着数据。中间的塔慢慢升起，电弧一圈圈炸开，发出噼啪声。空气中浮起点点金光，像是被激活的记忆颗粒。
凯莉斯突然睁开了眼睛。
她的瞳孔变成竖线，虹膜泛蓝——这是预知能力最后一次发动的迹象。她盯着主控台方向，轻声说：
“三秒后……桥会断。”
说完，她就昏过去了。
雷煌冲过去接住她，转身往左边的桥跑。刚踏上桥面，地面震动，支撑架发出刺耳的声音。桥面倾斜，边缘碎裂，石块掉进下面的深渊，听不到落地声。
他抱着凯莉斯跳到最后一步，落地翻滚。身后轰的一声，整段桥塌了，碎石砸在地上，火星四溅，热浪扑来。
艾德琳追上来时，绿色病毒已经爬到脖子，皮肤出现细小的纹路，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体内生长。她单膝跪地，从装甲里拿出一块银灰色晶体，上面刻着审判庭的封印符。她咬破手指，把血涂在晶体上，然后插进地面裂缝。
晶体融化，化作蓝色光环扩散。空气中的微粒纷纷落下，那些让人头晕的低语也暂时消失了。
“这是最后一次。”她说，喘得很厉害，“稳定器没了。”
雷煌点头，解开背带，把凯莉斯绑在自己背上。她体温很低，心跳越来越慢。他知道她撑不了多久。
他抬起右手，掌心对着反应堆。磁场感应开启，指尖出现淡蓝色的力场，探测周围的波动。数据在他脑中重组——能量不是单向输出，而是来回循环。反应堆不仅供电，还在接收信号，这个信号和人类做梦时的脑波很像。
“它们连着。”他说，“每个培养舱都和核心相连。一旦同步完成，所有人会同时醒来，共享记忆……他们会变成一个整体。”
艾德琳抬头看去。
十二个舱体围着反应堆缓缓转动。里面的人安静躺着，长得和雷煌很像——同样的眉毛、鼻子，连嘴角的小疤都一样。最边上是个少年，胸口贴着标签：V-7x-09。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情感抑制模块未植入】。
“这不是军队。”艾德琳说，“这是生产线。他们在复制你，但不是为了战斗……是为了取代你。”
雷煌没说话。
他走向主控台下方的一个角落，那里有个生锈的接口，明显被人故意忽略。他撕开左臂装甲，取出一块金属片——巴掌大，边缘不齐，上面刻着家族标志：一只断翼鹰爪抓着燃烧的齿轮。这是爷爷用骨灰和战舰残骸做的信物，能通过基因锁验证身份。
他把金属片插进接口。
系统黑了一下，发出低鸣。
几秒后，空中浮现文字：
【V-K-01 权限验证通过】
【可访问层级：基础实验日志】
雷煌松了口气。够用了。
艾德琳扶墙站起来，指着反应堆底部：“那里有主连接点。如果切断线路，至少能拖延时间。”
“不行。”雷煌摇头，“硬破坏会引起爆炸，整个设施都会塌。而且……”他顿了顿，“这些人不是普通克隆体。他们的脑子里已经存了部分我的记忆。如果突然中断，可能会触发自毁程序，变成活体炸弹。”
“等你知道的时候，他们已经醒了。”艾德琳声音冷了，“你想看着另一个‘你’走出来？然后第三个、第四个？直到全世界都是你的复制品？你的名字、脸、声音……全都被拿去当编号？”
雷煌沉默。
他想起那个雨夜，铁砧站在废墟里，雨水顺着装甲流下，说：“如果你有一天走进那扇门，记住，别信任何自称是你亲人的人。包括你自己。”
这时凯莉斯醒了。
她靠着柱子坐起，嘴角又出血，手指发抖。她没看两人，只是望着那个少年所在的培养舱，眼神温柔又难过。
“他也想活。”她说，声音很轻，“那个孩子……他梦见叫了一声‘妈妈’。”
空气一下子静了。
雷煌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杀过人，也救过人；按过毁灭按钮，也给快死的人打过药。他知道有些事不能犹豫，也知道不该由他决定谁该活着。
但他更清楚一件事。
“我们不是来继承这里的。”他开口，声音不大，却很坚定，“是来结束它的。”
他拔出金属片，重新插进去，用力到底。电流激荡，警报响起：
【检测到高阶权限介入】
【启动深层数据解锁协议】
【警告：此操作不可逆】
屏幕刷新：
【数据下载中】
进度条开始动：3%……
艾德琳解下腰间的引爆器，放在控制台旁。那是审判庭特制的雷，能瘫痪小型反应堆和量子存储。但她没打开。
“先拿数据。”她说，“我们必须知道还有多少个这样的地方，在哪些星球。不然今天毁一个，明天还会冒出来十个。”
凯莉斯闭上眼，翅膀发出最后一声轻响，像鸟的哀鸣。她不再预知未来，也不问过去。她只知道，如果现在退一步，所有沉睡的人都会变成武器——没有思想，只有命令；没有灵魂，只有服从。
雷煌站在控制台前，右眼不断刷新信息。基因比对结果出来了——所有实验体都以他的dNA为模板，经过七代优化，他是唯一的原体。
页面翻到最后：
【同步协议名称：父体归位计划】
【目标状态：等待V-K-01主动接入】
【判定逻辑：当原体进入核心区域并完成认证，视为接受实验，启动全球激活程序】
雷煌盯着这行字看了很久。
原来如此。
他们不需要强迫他留下。只要他进来，完成验证，系统就会认为他“回来了”，然后自动激活所有基地。无数个“雷煌”将睁开眼，执行同一命令：重建秩序。
他伸手，把下载速度调到最快。
数据加快传输，进度跳到47%，继续上升。
艾德琳突然按住肩膀。绿渍不动了，但皮肤下有东西在跳，像心跳，又像小机器在长。她闭眼，压下身体里的异样。
“时间不多了。”她说，“我感觉……它们在学我说话。”
凯莉斯靠在柱子上，手指微微动了动。她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她的目光仍停在少年的培养舱上，仿佛透过玻璃看到了另一种命运。
雷煌看着反应堆，看着那些睡着的脸，看着写着自己名字的编号。
他按下确认键。
下载完成提示弹出的瞬间，投影画面突然变了——
一个培养舱打开了，雾气散开，里面的人坐了起来。
不是实验体。
是三年前失踪的“铁砧”。
他穿着旧式作战服，胸前徽章完好，脸上没有伤疤，眼神清澈。他睁开眼，目光穿过层层屏障，直直落在雷煌身上。
嘴唇动了动。
“你还记得雨夜说了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