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珊的听觉本就比常人敏锐,周长海那声极轻的叹息虽被炭火噼啪声掩盖,却还是落入了她耳中。她低头喝着汤,眼角的余光却不经意间扫了过去——男人正捧着羊排出神,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梓琪和刘杰身上,眼底带着几分她从未见过的怅然,那抹羡慕太过真切,让她微微一怔。
顺着他的视线收回目光,陈珊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陶碗边缘。她自然察觉到了周长海这些日子的反常,他总会变着法儿给她递吃的,会在她运转灵力后默默递上清水,会在谈论战事时特意强调“请魔尊大人多费心”,那份笨拙又真诚的关照,她并非毫无察觉。
方才他递来羊肉时,眼底的小心翼翼,还有那句“保护好梓琪”的恳切,都让她心头莫名一动。她活了数百年,见惯了阿谀奉承、畏惧忌惮,却从未有人像周长海这样,带着纯粹的信任与不含杂质的善意,笨拙地对她好。
此刻见他望着别人的恩爱出神,陈珊清冷的眸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波澜。她知道喻伟民找过他,也隐约猜到前辈说了些什么——她的身份、她的过往,本就注定了难以拥有寻常人的温情,周长海的憨厚纯粹,与她所处的世界格格不入。
陈珊放下陶碗,拿起一旁的帕子擦了擦嘴角,动作依旧优雅利落。她没有主动开口,只是重新将目光投向手中的灵盾,指尖凝起一缕灵力,在盾面上缓缓游走,修复着白日赶路时留下的细微裂痕。只是不知为何,方才那碗羊肉的暖意,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持久,顺着四肢百骸蔓延开来,连带着心底那片常年冰封的角落,也悄悄融化了一丝。
而周长海回过神时,恰好对上陈珊收回的目光。她的眼神依旧清冷,却似乎比平日里柔和了些许,没有疏离,也没有不耐。他心头一跳,连忙低下头,假装专心啃着羊排,耳根却悄悄泛起了热。
炭火依旧旺着,烤肉的香气、众人的说笑声交织在一起,没人注意到这两人之间短暂的眼神交汇,以及各自心底悄然泛起的涟漪。
刘杰正拿着羊腿给梓琪剔肉,手机突然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铃声在寂静的包间里格外突兀,打破了此刻的温馨氛围。
他掏出手机一看,屏幕上跳动着“赵晴空”三个字,忍不住挑眉笑了笑:“这小子,倒是会挑时候。”按下接听键,还没等他开口,电话那头就传来赵晴空带着几分哭腔的哀嚎:“杰哥!救命啊!”
刘杰把手机拿远了些,对着众人无奈地耸了耸肩,才对着电话说道:“咋了?”
赵晴空的声音透着浓浓的委屈,“是苁蓉!这几天她一直不肯原谅我,就因为上次我和陈珊那事儿——她非说我是花心大萝卜,见一个爱一个,我怎么解释她都不听,送花送药都被扔出来了,杰哥你快帮我想想办法啊!”
这话一出,山洞里瞬间安静了下来,众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投向陈珊。陈珊正低头擦拭灵盾,闻言动作一顿,清冷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指尖的灵力波动了一下,又很快平复下去。
刘杰忍着笑,故意提高了音量:“我说你小子,当初做事不考虑后果,现在知道急了?苁蓉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吃软不吃硬,你得拿出点诚意来啊!”
“我都快把家底掏出来了!”赵晴空哀嚎道,“我跟她解释了八百遍,我和陈珊就是纯粹的战友关系,上次那事儿就是个误会,可她就是不信!杰哥,你跟梓琪姐关系好,能不能让梓琪姐帮我说说情?苁蓉最听梓琪姐的话了!”
梓琪闻言,忍不住笑了笑,对着刘杰点了点头。刘杰会意,对着电话说道:“行吧,我让梓琪帮你问问。不过你小子也上点心,苁蓉是个好姑娘,别真把人惹急了?”
“多谢多谢,”赵晴空的声音瞬间低落下来,“有需要随时叫我,我这边一搞定苁蓉就过去支援你们!”
“知道了,赶紧去哄你的小祖宗吧。”刘杰挂了电话,对着众人摊了摊手,“喏,咱们的赵大公子,被感情问题难住了。”
周长海挠了挠头,憨厚地说道:“表妹也真是也是,赵兄弟看着也不像花心的人啊,误会解开就好了嘛。”
青瓶笑着说道:“女孩子心思细,又容易没有安全感,赵晴空要是真有心,就多花点时间陪陪她,让她看到诚意,误会自然就消了。”
梓琪点了点头,看向陈珊:“珊珊,要不我回头给苁蓉打个电话,帮你和赵晴空解释一下?毕竟这事也有你的关系在。”
陈珊抬眸,目光平静地看着梓琪,淡淡开口:“不必。误会本就与我无关,解释与否,是他们的事。”话虽如此,眼底却掠过一丝极淡的波澜——她并非在意旁人的看法,只是不希望因为自己,影响到别人的感情。
新月抱着膝盖,笑着说道:“苁蓉就是嘴硬心软,只要赵晴空坚持下去,她肯定会原谅他的。不过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寒晶洞的事,等我们救出肖静妹妹,再好好帮他们撮合撮合也不迟。”
众人纷纷点头,刚才被打断的温馨氛围渐渐恢复过来,只是话题间,偶尔会有人不经意地提起赵晴空和苁蓉,惹得一阵轻笑。刘杰看着手机,心里暗忖,等这次事情结束,可得好好敲打敲打赵晴空,让他好好珍惜苁蓉。
炭火的光晕把山洞映得暖融融的,梓琪听完赵晴空的糗事,眼珠一转,突然把目光投向陈珊,语气里带着明晃晃的八卦意味:“珊珊,我可听说了,上次周长海带若岚和若涵回黄梅镇,刚好撞上赵晴空和苁蓉吵架,听说某人当时吃醋的样子特别有意思,你快给我们说道说道!”
这话一出,山洞里瞬间安静了一秒,随即爆发出一阵哄笑。刘杰拍着大腿笑道:“对啊对啊!我也听说了,当时场面可热闹了,珊姐你快讲讲,周长海是怎么吃醋的?是不是脸都红透了?”
周长海脸“唰”地一下红到了耳根,手里的羊排都差点掉在地上,他急忙摆手,憨厚的脸上满是窘迫:“别听他们瞎传!没有的事!我就是觉得他们吵架影响不好,根本没吃醋!”
“哦?是吗?”青瓶也跟着打趣,眼底带着笑意,“我怎么听说,当时你还特意挡在若岚若涵面前,对着赵晴空瞪眼睛呢?”
“那是为了劝架!”周长海急得声音都提高了几分,却越解释越像欲盖弥彰,“赵晴空那小子说话没轻重,我怕他吓到两位姑娘,才拦了一下,跟吃醋没关系!”
众人笑得更欢了,新月捂着嘴偷笑,眼角都弯成了月牙。
陈珊看着周长海手足无措的样子,清冷的脸上终于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那笑意如同冰雪初融,瞬间让她周身的疏离感淡了不少。她端起陶碗喝了口汤,慢悠悠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那天确实热闹。赵晴空和苁蓉吵得厉害,若岚想上前劝,周长海一把拉住她,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盯着赵晴空的眼神,确实挺‘凶’的。”
“还有呢还有呢?”梓琪追问,眼神里满是好奇。
“后来苁蓉气哭了,若涵递了块帕子,周长海还特意跑去买了串糖葫芦哄她,”陈珊顿了顿,看向一脸窘迫的周长海,眼底的笑意更浓了,“回来的时候,还不忘给若岚也带了一串,嘴里念叨着‘女孩子都喜欢这个’,那模样,确实挺‘上心’。”
“哇!”众人异口同声地起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周长海身上。
周长海的脸更红了,挠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嘴里反复念叨:“就是顺手买的!顺手!”
刘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得一脸暧昧:“行吧行吧,顺手买的。不过周长海,你对若岚若涵这么好,是不是也有点心动啊?”
“没有没有!”周长海急忙否认,眼神却不自觉地飘向陈珊,见她也在看着自己,连忙把头低了下去,嘴角却悄悄勾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陈珊看着他这副模样,眼底的笑意更深了,指尖摩挲着陶碗边缘,心里那片冰封的角落,似乎又融化了几分。笑声此起彼伏,炭火噼啪作响,温馨的氛围比刚才更浓了几分,连日来的紧张与压抑,在这善意的调侃中,消散得无影无踪。
众人笑闹声渐渐平息,梓琪看着手机屏幕上还残留着赵晴空的通话记录,想起他电话里那副委屈巴巴的模样,忍不住笑道:“行,那我给苁蓉打个电话劝劝。”她指尖划过屏幕拨通号码,转头对众人说,“赵晴空这小子虽然有时候不靠谱,但对苁蓉的心是真的,确实挺可怜的。”
电话接通得很快,那头传来苁蓉带着几分鼻音的清冷声音:“梓琪姐?”
“苁蓉,忙着呢吗?”梓琪语气柔和,“刚接到晴空的电话,听他说你还在生他的气?”
苁蓉沉默了片刻,才闷闷地开口:“他就是个花心大萝卜!上次和陈珊姐走那么近,还说只是战友,谁信啊?”
“傻丫头,”梓琪笑着安抚,“我和陈珊朝夕相处,最清楚他们的关系——上次那事儿就是个误会,晴空是为了帮陈珊传递消息,才特意跑了一趟,全程都光明正大的,没有半点越界的地方。陈珊你也了解,她性子清冷,眼里只有修行和战事,根本不会对晴空有别的心思。”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晴空这几天茶饭不思,一门心思就想着怎么哄你,你要是一直不理他,他分心误了大事可就不好了。”
电话那头的苁蓉没再反驳,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语气明显松动了不少。
梓琪趁热打铁:“晴空对你的心意,大家都看在眼里。他平时大大咧咧的,不懂怎么表达,但你真要是遇到危险,他肯定第一个冲上去。别再跟他置气了,让他好好安心做事,等我们救出肖静,让他给你赔罪好不好?”
又聊了几句,苁蓉终于松口:“我知道了梓琪姐,我会好好想想的。”
挂了电话,梓琪对着众人比了个“oK”的手势:“搞定!苁蓉已经不怎么生气了,剩下的就看赵晴空自己的诚意了。”
刘杰松了口气:“太好了,这下那小子能安心过来支援我们了。”
周长海嘿嘿笑道:“还是梓琪厉害,一句话就管用。”
陈珊看着梓琪,眼底闪过一丝赞许:“你倒是会劝人。”
“主要是苁蓉本身也舍不得真生晴空的气,”梓琪笑着摆手,“好了,八卦也聊完了,正事要紧。咱们吃饱喝足,该好好规划一下接下来的修炼和救援计划了,可不能让林悦那边占了上风。”
青瓶借着起身揉了揉肚子,对众人笑了笑:“我去趟茅房,你们先聊。”说着便拎起裙摆,快步走出山洞——外头夜色已浓,山风带着凉意吹在脸上,正好掩去她眼底的几分凝重。
她绕到山洞后侧的树丛旁,确认四周无人,才从衣襟里摸出小巧的通讯玉符,指尖凝起一缕微弱灵力,轻轻敲击了三下。玉符泛起淡淡的绿光,片刻后便传来顾明远温润的声音,带着一丝尚未完全恢复的沙哑:“青瓶?”
“明远哥哥,”青瓶立刻压低声音,语气里藏不住担忧,“你身体好些了吗?上次被师傅责罚的伤,有没有按时敷药?”
“已经好多了,别担心。”顾明远的声音带着安抚的暖意,“倒是你,在梓琪那边还习惯吗?灵力恢复得怎么样了?”
“我好多了,”青瓶松了口气,随即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急促起来,“明远哥哥,出大事了——今天林悦带着陈默的魂魄,趁我们不备抓走了肖静,还留下书信,逼着梓琪姐三日后孤身去北境冰原的寒晶洞见面,否则就对肖静不利。”
她顿了顿,声音里添了几分焦虑:“我怕师傅那边会趁机有动作。他一直对梓琪姐的白帝血脉虎视眈眈,现在正是我们分身乏术的时候,他说不定会暗中出手,不管是针对梓琪姐,还是想坐收渔翁之利,都太危险了。”
夜色中,青瓶的身影微微发颤,一边是朝夕相处、真心待她的梓琪众人,一边是养育她长大、却野心勃勃的师傅,还有她放心不下的顾明远,如今局势错综复杂,让她一时间没了主意:“明远哥哥,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是继续留在梓琪姐身边帮衬,还是……想办法提醒她提防师傅?可我怕师傅发现我的心思,到时候不仅护不了你,连梓琪姐他们也会受牵连。”
玉符那头沉默了片刻,传来顾明远沉稳的声音:“你先别慌。留在梓琪身边是对的,她现在需要帮手,而且只有跟着她,才能第一时间掌握局势。师傅那边,你不用刻意提醒梓琪,免得打草惊蛇,只要暗中留意他的动向,有任何消息立刻告诉我。”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这边也会尽快养好伤,想办法联系一些可靠的人。寒晶洞一战凶险,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切勿冲动行事。记住,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想办法接应你。”
“嗯,我知道了。”青瓶重重点头,眼眶微微发热,“明远哥哥,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别让我担心。”
挂了通讯玉符,青瓶将其收好,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绪。她抬手理了理鬓发,转身朝着山洞走去——夜色浓稠,前路未卜,但她知道,自己必须稳住心神,才能在这场旋涡中,护住想护的人。
青瓶刚收起给顾明远的通讯玉符,指尖又凝起一缕精纯灵力,从发髻中取出一枚雕刻着女娲图腾的玉簪——这是她与女娲娘娘的专属联络信物,唯有她的灵力能催动。
指尖划过玉簪上的纹路,一道微弱的金光悄然亮起,隐入夜色。片刻后,玉簪传来温润的灵力波动,女娲娘娘平和而威严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青瓶,何事禀报?”
“娘娘,”青瓶再次压低声音,语气恭敬却难掩一丝急切,“属下已成功卧底在梓琪身边多日,她与刘杰、陈珊等人对我毫无怀疑,还将我视作可信的同伴。”
她顿了顿,语气添了几分笃定:“属下已按娘娘的吩咐,将孙启正关进了昆仑玉内。那昆仑玉是上古法器,内部自成空间,他一时半会儿无法逃脱,更无法与外界联系。如此一来,九泉密钥便绝不会落入梓琪手中——没有密钥,她根本进不了九泉秘境。”
“很好。”女娲娘娘的声音带着一丝赞许,“孙启正是掌握密钥的关键,困住他,便断了喻伟民的念想。”
“属下明白。”青瓶应道,眼底闪过一丝决然,“喻伟民一心想通过龙潭的逆时诀改变世界,妄图扭转当年的战局。可他忘了,天道轮回,自有定数,逆时而行只会招致更大的灾祸。只要梓琪进不了九泉,喻伟民的计划便会彻底落空,娘娘您守护的天道秩序也能得以保全。”
“你做得很好。”女娲娘娘的声音依旧平静,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接下来,你继续留在梓琪身边,密切关注他们的动向。三日后寒晶洞一战,是关键节点,林悦与陈默的野心,喻伟民的执念,都将在那时交汇。你只需静观其变,护住自己,切勿暴露身份,必要时,可按之前的部署行事。”
“属下遵命。”青瓶恭敬地应道,“请娘娘放心,属下一定不辱使命,绝不让喻伟民的逆时计划得逞。”
灵力波动渐渐消散,玉簪恢复了原本的模样。青瓶将玉簪重新插回发髻,抬手抹去额角的细汗。夜色更深了,山风卷着寒意吹过,她却只觉得心头一片炽热——只要能阻止喻伟民的逆天之举,守护住娘娘定下的秩序,哪怕要继续潜伏在众人身边,哪怕要面对未知的危险,她也在所不惜。
山风卷着夜露打在脸上,青瓶刚收起玉簪转身,就见周长海高大的身影从山洞拐角处走了过来。他手里拎着个陶壶,大概是来取水添炭火的,见了青瓶,脚步顿了顿,憨厚的脸上没什么多余表情,语气却带着几分笃定:“青瓶,你刚才联系了师傅吧?”
青瓶心头猛地一跳,指尖下意识攥紧了衣袖,脸上却依旧维持着平静,眨了眨眼故作疑惑:“周师兄说什么呢?我就是去了趟茅房,怎么会联系师傅?”她避开周长海的目光,假装整理鬓边的碎发,“师傅他老人家一向不喜通讯打扰,我哪敢随便联系他。”
周长海挠了挠头,也没追问,只是将陶壶往她面前递了递:“刚煮的热水,你喝点暖暖身子,夜里风大,别着凉了。”他刚才远远瞥见青瓶在树丛旁摆弄着什么,指尖有灵光闪动,虽没看清具体是什么,但青瓶这些日子总时不时走神,又常提起师傅,难免让他多了个心眼。
只是他性子憨厚,不擅长拐弯抹角,也不愿轻易怀疑同伴,话到嘴边终究变成了关心。“你身子刚好些,可不能再受风寒。师傅那边……要是有什么消息,也别自己憋着,咱们都是同伴,能帮上忙的一定帮。”
青瓶看着他递过来的陶壶,温热的触感透过陶壁传来,心里却一阵发紧。她强压下心头的慌乱,接过陶壶勉强笑了笑:“多谢周师兄关心,我真没事。可能是夜里风大,让你误会了。”她捧着陶壶,脚步匆匆地想绕过他往山洞走,“我先回去了,大家还等着呢。”
周长海没拦她,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眉头轻轻皱了皱。他刚才分明察觉到一丝极淡的灵力波动,和师傅常用的通讯法术有些相似,可青瓶既然否认,他也不好再追问。只是心里那点疑惑像颗小石子,沉了下去,却没完全消散——青瓶向来坦荡,刚才的反应,似乎有些太紧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