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史府的门房见李成安气度不凡,虽衣着简单,但那头醒目的白发和沉静如渊的气质让人不敢小觑,又听闻他自报家门后,更是不敢怠慢,连忙恭敬地引他入内。
穿过几重庭院,下人将他引至正厅之外,躬身道:“贵客请,太子殿下与国师正在厅内。”
李成安神色平静,迈步而入。
厅内,大康太子刘渊正坐在主位之上,一身常服,面容俊朗,眉宇间带着几分属于储君的矜贵与沉稳。而在他下首,正是大康国师,宇文拓。
两人见李成安进来,目光同时落在他身上,厅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起来。
李成安目光平静地扫过厅内二人,率先开口,语气听不出太多波澜:“太子殿下日理万机,怎么亲自到这边疆之城来了?”
刘渊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笑容,带着对师长的尊敬,起身道:“老师要远行,我这个做学生的,自然应当亲自前来送行,略尽心意。”
李成安微微颔首,算是接受了他这个说法,随即目光转向一旁静坐不语的宇文拓,语气郑重了几分:“国师大人,当初晚辈答应过你,待时机成熟,便带你一同去中域寻你的仇人,清算旧账。如今,是时候了。晚辈此行,便是来履行当日承诺。”
宇文拓深邃的目光落在李成安那满头刺眼的白发上,并未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声音低沉地反问了一句,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意味。
“你把自己搞的…跟本座一样,头发都白了。”
李成安闻言,抬手随意地拂过自己肩头的白发,脸上竟露出一抹淡然的笑容,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些许代价,不足挂齿。只要人还活着,就总有希望,不是吗?”
宇文拓定定地看了他片刻,那双看透世情的眼眸中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欣赏,他缓缓站起身,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古井无波:“是啊,人活着,就有希望。”
他不再多言,直接问道:“何时启程?”
“明日。”
李成安回答得干脆利落。
“知道了。”宇文拓吐出三个字,对着刘渊微一颔首,便不再停留,袍袖一拂,身影已然如鬼魅般消失在正厅之外,仿佛从未出现过。
霎时间,厅内只剩下李成安与刘渊两人。
李成安看向刘渊,直接问道:“太子殿下特意支开国师,单独留下,是还有别的事?”
然而,出乎李成安意料的是,刘渊并未立刻回答,而是整理了一下衣袍,面色一正,对着李成安,竟是郑重其事地躬身,行了一个大礼。
李成安眉头微蹙,侧身避开,不解地问道:“太子殿下这是何意?此礼从何而来?”
他与大康太子本就平辈,甚至从两国关系而言,他并无受此大礼的立场。
刘渊直起身,目光坦诚地看着李成安,语气沉凝地说道:“这一礼,非为大康储君,而在于我个人!成安兄,我有一事相求。”
李成安目光微动:“太子殿下不妨直说。”
刘渊脸上浮现出深深的忧虑,声音也压低了几分:“我恳请成安兄,此行中域,无论如何……请务必尽力,保住我老师的性命。”
李成安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你知道国师的身体状况?”
刘渊沉重地点了点头,语气带着苦涩:“他是我老师,自幼教导我,我怎能不知?他体内旧伤沉疴,生机早已如风中残烛,全凭一口不散的怨气和复仇的执念强撑着。事到如今,无论他能否手刃仇敌,我都担心…担心那口气一旦散了,他活着的目标也就没了,届时……”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已然明了。
宇文拓的生命,已与复仇的执念捆绑在一起,成功与否,都可能带来毁灭性的结果。
李成安闻言,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他看着刘渊,反问道:“你就那么确定我能保住他?你要知道,如今我也只是个废人!”
“因为你是李成安,你若无绝对把握,不会在这个时候去中域。”
李成安颔首:“若我能保住他,太子殿下…愿意付出什么代价?”
刘渊毫不犹豫,斩钉截铁地说道:“我大康新近在西域打下的这千里疆土,包括这座疆城,尽数归还大乾!以此为酬!”
李成安挑了挑眉,带着几分审视:“哦?如此大的疆域,你说送就送?你如何向大康朝廷,向你父皇交代?”
刘渊目光坚定:“我自有办法说服朝臣与父皇。此事,我一人承担!”
然而,李成安却摇了摇头,脸上带着一丝了然:“此行我要离开大乾一些日子,将来若在力所能及,我会尽力保住你老师性命。但你这千里疆土,还是自己好好留着吧。”
他顿了顿,语气转为现实甚至有些冷酷:“如今的大乾,接手北凉旧地,经略蜀州已耗费无数钱粮,民生疲敝,国库空虚。再吞下你这西域千里之地,反而是个巨大负担。我大乾,现在可没那么多银子来消化这么多土地。”
刘渊怔住了,他没想到李成安会从如此现实的角度拒绝,但细想之下,却不得不承认对方所言极是。他沉默片刻,最终化作一声复杂的叹息,再次郑重道:“无论如何…多谢了。”
李成安转身,向厅外走去,快到门口时,他脚步未停,留下了一句:“不必谢我。要谢,就谢你有个好老师吧。”
他微微侧首,补充道:“我不在大乾的时候,大乾若有事,还望太子能帮衬一二。你留在大乾那些人,我就不动了!”
刘渊看着他的背影,肃然应诺:“只要不损我大康国本,定不相负!”
李成安没有再回应,身影已然消失在回廊尽头。
次日清晨,天色未明,只有东方天际透出一线鱼肚白。
疆城之外,两辆马车在薄雾中静静等候,一辆是李成安与春桃所乘,另一辆则是为宇文拓准备。
宇文拓依旧是一身深紫长袍,面容古井无波,默默上了马车。天成如同最忠诚的护卫,骑着一匹骏马,静立在一旁。
李成安最后看了一眼这座异域风格的城池,也登上了马车。
车夫轻叱一声,马鞭脆响,两辆马车在一队精锐侍卫的护卫下,轱辘着碾过铺着碎石的官道,迎着微熹的晨光,向着西方那更加广阔也更加未知的中域大地,缓缓驶去。他们此行,意味着一段新故事的开始,也是一个新的希望!
(第一季完,此去山高路远,江湖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