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军司令部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铅块,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墙角的座钟滴答作响,每一声都像砸在山本一木紧绷的神经上。
他捏着那份战报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指节处甚至透出青紫色,纸张边缘被绞得皱巴巴的,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成齑粉。
“八嘎!又是卢作孚!”他猛地将战报掼在桌上,那声怒喝震得窗棂微微发颤,桌上的茶杯晃了晃,滚烫的茶水溅出,在红木桌面上烫出一圈浅褐色的印记。
周遭的卫兵们噤若寒蝉,头垂得更低,帽檐几乎要抵住胸口,连呼吸都刻意放轻,生怕触怒眼前这头暴怒的野兽。
山本一木怒目圆睁,眼球上布满了狰狞的红血丝,像是一夜未眠的困兽,额头上青筋像蚯蚓般暴起,突突地跳动着,他攥紧的拳头重重砸在桌角,发出“咚”的闷响,胸腔里翻腾的怒火几乎要冲破皮肤,烧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猛地转过身,军靴在地板上蹭出刺耳的声响,目光如淬了毒的钢针,死死钉在服部半藏身上,声音里带着咬牙切齿的狠厉,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这次无论如何也要阻止他们!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些设备和卢作孚的船队留在长江里!”
服部半藏站在一旁,黑色的忍者服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他脸上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山本的暴怒与己无关,只是嘴角勾起一抹阴鸷的笑,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透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狠厉,像毒蛇吐信时的阴冷。
他微微躬身,腰弯得恰到好处,既显恭敬又不失倨傲,声音低沉而阴冷,像冰锥划过冻土:“司令官阁下,请放心。从他们离开码头的那一刻起,我布下的天罗地网就已经悄然收紧——水下有‘海龙’潜艇小队,江面有伪装成商船的鱼雷艇,空中还有‘黑鹰’战机待命。
这长江,便是他们的葬身之地。”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自负,手指轻轻摩挲着腰间的锁链,金属的凉意让他更加确信,这场狩猎的结局早已注定。
此时的长江之上,民生船队正劈波斩浪,全速前进。江风如同脱缰的野马,呼啸着掠过江面,卷起细碎的浪花,拍在船舷上溅起雪白的水沫。船帆被风灌得鼓鼓囊囊,猎猎作响,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像是无数只手掌在为这支肩负重任的船队呐喊助威。
卢作孚独自站在甲板上,江风掀起他的衣角,猎猎翻飞,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棉布衬衫。他望着眼前滔滔东去的江面,江水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像铺了一地碎金,可他的心却像被一块巨石压着,隐隐不安。
那种危险的预感,如同江面上悄然弥漫的薄雾,一点点侵蚀着他的神经——他昨夜梦见船队驶入一片漆黑的水域,水下有什么东西正张开血盆大口,醒来时冷汗已浸透了后背。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怀表,那是出发前老舵工塞给他的,说“长江的水有灵性,守着时辰走,能避灾”,可此刻怀表的滴答声,却让他更加烦躁。
突然,江底传来一阵沉闷的声响,“轰隆——”那声音像是远方滚过的闷雷,起初还不甚清晰,像隔着棉花传来的鼓点,可转瞬之间,便变得震耳欲聋,仿佛大地都在颤抖。
紧接着,几艘位于船队中部的船只底下猛地窜起巨大的水花,那水花足有桅杆高,像突然竖起的水墙,船体剧烈地晃动起来,甲板上的木箱“噼里啪啦”滚落,有人没站稳,尖叫着摔在地上。
随后便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轰!轰!”两声巨响响彻整个江面,火光冲天而起,将半边天空都染成了橘红色,灼热的气浪裹挟着硝烟扑面而来,烫得人皮肤发疼。
船只瞬间被撕裂成无数碎片,木屑、铁皮和杂物像暴雨般四处飞溅,有块烧焦的木板“啪”地砸在旁边的船板上,还冒着青烟。
林若雪正站在“民元轮”的甲板上,紧盯着那些承载着希望的设备——那是从汉阳铁厂抢运出来的轧钢机,父亲临终前还念叨着“这机器能造枪炮,比命金贵”。
她手里攥着一块擦机器的抹布,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当看到不远处的船只在火光中沉没时,心脏骤然缩紧,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连呼吸都停滞了。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尖锐的疼痛让她更加清醒地意识到,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她想起出发前,周明远笑着说“若雪你放心,有我们在,机器一根螺丝都不会少”,可此刻,她望着那片火海,喉咙里像堵了块石头,发不出声音。
“是日军的潜艇!”了望手站在高高的桅杆上,他的身体还在随着船体摇晃,声音因为极度的惊恐而变得尖锐刺耳,像被砂纸磨过的铁器,带着颤音划破了江面的嘈杂。他指着左前方的江面,那里有一圈圈诡异的涟漪正在扩散,“在那边!水下有黑影!”
卢作孚几乎在爆炸响起的瞬间就稳住了心神——多年的航运生涯让他早已习惯了突发状况。他深吸一口气,江风带着硝烟的味道呛得他咳嗽了两声,却也压下了心中的波澜。
他转身对着扩音喇叭,喇叭因为震动有些接触不良,发出“滋滋”的杂音,他用尽全力大喊,声音因为急促而微微发哑,却异常坚定:“各船注意!分散船只,规避鱼雷!左满舵,右满舵交替!保持阵型,不要慌乱!”
他的声音透过喇叭传遍整个船队,像一道惊雷劈开了混乱,坚定而有力,如同洪钟般在每个人的耳边响起,那些慌乱尖叫的水手们听到这声音,竟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重新握住了舵盘。
江不平等人没有丝毫犹豫,立即行动起来。长江七侠纵身跃入江中,“噗通”几声,水花溅起不高,却带着一股决绝的气势。他们的身影如同七条矫健的蛟龙,迅速潜入水中,黑色的短打在浑浊的江水里几乎看不见。冰冷的江水刺得人骨头生疼,江平却浑然不觉,他自幼在长江边长大,能凭水流的震动判断水下的动静。
他微微眯起眼,感受着水流中那股不属于自然的波动——那是潜艇螺旋桨转动的震颤,沉闷而规律。他对着身后的兄弟打了个手势,几人迅速分散,像撒开的渔网,每一次摆臂、每一次蹬水都精准而有力,脚掌蹬在江底的卵石上,借力向前窜出数米,搜寻着潜艇的踪迹,誓要将这水下的威胁清除。
巫山十二剑则纷纷跃起,身形在空中交错,衣袂翻飞如鸟翼。他们手中的长剑“噌”地出鞘,寒光一闪,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为首的老者一声低喝:“结阵!”十二人迅速站位,手中的长剑挥舞起来,剑气纵横交错,在空中划出一道道银色的弧线,织成一道密不透风的防御网。那剑气凌厉无比,竟将迎面飞来的一块燃烧的木屑劈成了两半,仿佛能斩断空中的一切,如同一道坚实的屏障,严阵以待,防止日军从空中发动突袭。
峨眉侠侣和青城双刀则坚守在各自的岗位上。峨眉女侠手中的软剑缠在腕上,眼神如炬,紧盯着江面和空中的任何一丝异动,指尖轻轻搭在剑柄上,随时准备出鞘。
青城双刀的汉子则背靠背站着,大刀斜挎在肩上,刀柄被手心的汗浸湿,却握得更紧了。他们知道,日军最擅长趁乱登船,这些设备是民族的火种,绝不能落入敌人手中。
就在这时,服部半藏率领着甲贺流忍者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江面之上。他们踩着特制的水具,那水具薄如蝉翼,在水面上几乎看不见,人站在上面,只露出膝盖以上的身子,悄无声息地靠近船队。
他们的身影在波光粼粼的江面上若隐若现,黑色的头巾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闪着寒光的眼睛,带着一股阴森的杀气,连江风都仿佛被这杀气冻结了。
服部半藏眼神一凛,猛地咬破指尖,鲜血滴在水面上,他低喝一声,施展“血遁大法”,只见他的身体瞬间化作一道诡异的血影,速度快如闪电,拖着一道猩红的轨迹,几乎是瞬间就跨越了数十米的距离,直奔林若雪所在的“民元轮”而来——他早已查清,这个女工程师是船队的核心,擒住她,便能让整个船队不战自溃。
“林工,小心!”周明远的声音仿佛穿透了喧嚣的战场,他原本在船舱检查设备固定,听到动静刚冲出来,就看到那道血影直扑林若雪。他想也没想就冲过去,声音在林若雪耳边炸响。
林若雪几乎是本能地向旁边一侧身,动作快得连自己都惊讶——那是父亲教她的保命技巧,说“遇到危险,别多想,往旁边躲”。只听“嗤啦”一声,服部半藏手中的锁链带着凌厉的风声擦着她的脸颊划过,锁链上的倒刺刮过皮肤,一阵刺痛传来,一道细细的血痕立刻浮现在她的脸上,鲜血顺着脸颊缓缓滑落,滴在她胸前的衣襟上,像一朵绽开的红梅。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白色的身影如同踏风而来,衣袂翻飞间,几乎脚不沾地,及时赶到。楚天舒身着白衣,那是他年轻时闯荡江湖的习惯,说“白衣见血,才知江湖险”,此刻衣袂在江风中飘飘,宛如仙人下凡。
他手中的青釭剑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愤怒,发出阵阵龙吟般的嗡鸣,剑身在阳光下流转着冷冽的光。只见楚天舒手腕一翻,青釭剑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而凌厉的弧线,那弧线快得留下残影,
他口中低喝:“长江三叠浪!”三道剑气如同汹涌的江水般层层递进,第一道刚猛如洪峰,第二道绵密如漩涡,第三道则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带着排山倒海之势,朝着服部半藏冲去。
服部半藏的血影被这强大的剑气正面击中,“噗”的一声,血影像是被戳破的气球,剧烈地晃动起来,颜色变得黯淡无光,他闷哼一声,显出身形,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楚老前辈,多谢您!”林若雪捂着脸颊,指缝间渗出的血染红了指尖,她看着眼前的楚天舒,眼中满是感激与敬意,声音因为刚才的惊险而微微发颤,还有一丝后怕——若再慢半分,恐怕就不是一道血痕那么简单了。
楚天舒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一丝安抚,他抬手示意她退后:“林丫头,保护好设备,这里交给我。”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说完,他不再迟疑,再次挺剑而上,青釭剑与服部半藏的锁链碰撞在一起,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响,那声音密集如雨点,两人展开了激烈的交锋。身影在甲板上快速移动,
楚天舒的白衣与服部的黑衣交错,剑气与锁链的寒光交织,看得人眼花缭乱。服部的锁链如毒蛇吐信,招招狠辣,直取要害;楚天舒的剑法却如长江流水,看似柔和,却暗藏后劲,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化解攻势。
江面上的战斗愈发激烈,炮火连天,硝烟弥漫。日军的炮弹不断落在江水中,“咚!咚!”掀起一个个巨大的水柱,水花四溅,像瓢泼大雨般打湿了船上众人的衣衫,冰冷的江水顺着衣领往下流,冻得人打哆嗦,却没人顾得上擦。
民生船队的水手们操控着船只,在枪林弹雨中穿梭,有人被子弹击中,闷哼一声倒下,立刻就有同伴顶上去,继续转动舵盘。双方你来我往,互不相让,每一分每一秒都充满了生死的较量。
林若雪和工人们在“民元轮”上,不顾周围的危险,紧张地加固着设备的固定装置。他们用粗麻绳将轧钢机绑在甲板的铁环上,有人的手掌被麻绳磨出了血泡,沾在绳子上,却只是咬咬牙,用力勒紧绳结。
林若雪一边指挥,一边用扳手拧紧螺栓,手指被震得发麻,她却想着父亲的话:“机器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人在,机器就能动。”每个人的心中都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将设备安全运到重庆,绝不辜负那些牺牲的英灵,绝不辜负国家和民族的重托。
江风带着硝烟的气息,卷过狼藉的江面。三天三夜的鏖战,终于在最后一声炮响沉寂后,落下了帷幕。
日军的舰艇残骸像被撕碎的败叶,三三两两地漂浮在水面上,有的船身已经倾斜,露出锈蚀的船底,偶有未熄的火星在木板缝隙中闪烁,像垂死的眼睛,旋即被江水吞没,冒出一缕青烟。
浑浊的江水里,还漂浮着敌军的尸体、断裂的枪支和破碎的军旗,顺着水流缓缓东去,它们将在某个浅滩搁浅,成为这场惨烈厮杀的无声见证。
民生船队的船帆虽多有破损,有的被炮弹撕开了大口子,有的被硝烟熏成了焦黑色,却依旧倔强地挺立着,在风中猎猎作响,仿佛在宣告着这场胜利的来之不易。
当“民元轮”率先驶入重庆码头的那一刻,船上的人们几乎耗尽了所有力气,有人瘫坐在甲板上,抱着桅杆大口喘气,有人靠在设备上,闭着眼,泪水却无声地滑落。
可当看到岸边景象时,他们瞬间红了眼眶——码头上早已挤满了翘首以盼的民众,黑压压的一片,像潮水般涌动。他们中有白发苍苍的老者,拄着拐杖,踮着脚望向江面;有抱着孩子的妇人,孩子在怀里睡着了,
她却不敢眨眼,生怕错过了船队的身影;有热血沸腾的青年,举着写有“欢迎英雄”的木牌,木牌上的字迹被雨水打湿,有些模糊,却依旧清晰可辨。每个人的脸上都刻着焦灼与期待,那眼神里,有牵挂,有祈祷,更有一份沉甸甸的信任。
当看清船队的身影冲破晨雾,稳稳出现在视野中时,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终于爆发。欢呼声如同积蓄了千年的春潮,猛地席卷了整个码头,震得江面上的水波都仿佛在跟着颤抖。
人们挥舞着手臂,有人举起了褪色的国旗,国旗边角已经磨损,却在风中高高飘扬;有人激动得热泪盈眶,互相拥抱,甚至跳了起来。那震天的呐喊里,有庆幸——亲人终于平安归来;有敬佩——他们挡住了日军的铁蹄;更有对未来的一丝笃定——只要这样的人还在,中国就不会亡。
林若雪站在“民元轮”的甲板上,江风拂动着她凌乱的发丝,也吹动了她眼角的泪光。她脸上的血痕已经结痂,变成了一道浅浅的褐色印记,那是这场战斗留给她的勋章。
她望着工人们小心翼翼地将那些饱经磨难的设备从船上卸下来,每一件钢铁部件上,似乎都还残留着炮火的灼痕——有的地方被熏得漆黑,有的边角被弹片撞得变形,却依旧坚固。
这些设备上,凝结着无数人的血汗:有汉阳铁厂工人连夜拆卸的辛劳,有船队水手舍命守护的决心,还有那些永远留在江底的英魂的期盼。
恍惚间,父亲的身影在她眼前浮现。那个总是穿着沾满油污的工装、手指粗糙得像老树皮、眼神却比钢铁更坚毅的男人,曾握着她的手,在汉阳铁厂的熔炉前说:“若雪,铁能铸器,更能铸魂。国家的骨头硬了,才不会被人欺负。”
那时她似懂非懂,只知道跟着父亲学认图纸、学修机器,如今却在这胜利的晨光里,读懂了父亲话语里沉甸甸的分量——这些冰冷的钢铁,承载的是民族的骨气,是反抗侵略的底气。
她又想起了周明远,那个总是笑着叫她“林工”的年轻人,笑起来眼角有两个浅浅的酒窝。在最危急的时刻,是他用身体挡住了射向设备的子弹,子弹穿透他的胸膛时,他甚至没来得及哼一声,只是艰难地转过头,望向重庆的方向,眼中还凝着一丝不甘。
还有那些不知名的护卫队战士,他们在跳上日军潜艇与敌人同归于尽时,嘴里喊着“打倒小日本”,声音响亮得盖过了爆炸声;那些与日军潜艇同归于尽的水手,他们拉响炸药包时,脸上没有丝毫恐惧,只有一种“使命完成”的平静。他们的面容或许早已模糊,但他们的身影,却如同长江上空最亮的星辰,在她心中永远闪耀。
“他们的牺牲不会白费。”卢作孚走到她身边,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嗓子因为连日指挥而沙哑,却更多的是坚定。他望着那些被小心翼翼搬运上岸的设备,像是在抚摸着沉睡的雄狮,指尖轻轻拂过设备上的划痕,“这些设备,很快就会在重庆的土地上重新运转起来,炼出的钢会变成枪炮,造出的机器会生产弹药,它们将为抗战的胜利,注入最坚实的力量。”
他想起出发前那些犹豫是否要将设备运出的资本家,想起那些说“守不住不如销毁”的悲观者,此刻看着码头上涌动的人潮,只觉得胸口的浊气终于散去——他们赌对了,这些钢铁不仅是机器,更是点燃民心的火种。
楚天舒也缓步走了过来,他刚将青釭剑收回剑鞘,剑入鞘的瞬间发出一声轻吟,像是在低语。白衣上虽沾了些尘土和暗红的血渍,眼神却依旧清亮,如同雨后的江面。他看着林若雪脸颊上那道浅浅的疤痕,那是与服部半藏交手时留下的印记,此刻在晨光下,倒像是一枚勋章。
“林丫头,”他温和地笑道,声音里带着长辈的慈爱,“你父亲若看到今日,定会为你骄傲。周船长在天有灵,也该瞑目了。你守住了他们想守护的东西。”他想起三天前那个挡在林若雪身前的年轻人,周明远临终前塞给他一块怀表,说“若我回不去,麻烦楚前辈把这个交给林工,让她知道……我们没白拼”,此刻他望着林若雪坚毅的侧脸,默默将怀表攥紧了些,想着稍后再交给她。
林若雪用力点了点头,抬手拭去眼角的泪,指尖触到脸颊的疤痕,那点微痛让她更加清醒。她的目光扫过码头上欢呼的人群,扫过那些被工人用撬棍小心撬动的设备,语气坚定如铁,每个字都像从熔炉里炼过一般:
“我会的。我会带着他们的遗志,守着这些设备,守着这片土地,直到抗战胜利的那一天。”她想起周明远总说“等胜利了,要去重庆的磁器口吃碗酸辣粉”,想起父亲念叨“要亲眼看着新铁厂的烟囱冒烟”,这些念想此刻都化作了她脚下的力气,让她站得更稳。
夕阳的余晖为长江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波光粼粼的江面上,还残留着战斗的痕迹——几片漂浮的木屑、一块焦黑的帆布,却已开始荡漾起平和的涟漪。
江风里,渐渐传来人们的欢声笑语,有码头工人哼起了川江号子,有孩童追着卸设备的马车奔跑,那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是对未来的憧憬。几个老匠人围着刚卸下的轧钢机,用粗糙的手掌摸着冰冷的机身,嘴里念叨着“好东西啊,能派上大用场”,眼里闪着光,仿佛已经看到了钢水奔流的景象。
那些为了保卫长江航运、为了守护民族工业火种而牺牲的英雄们,他们的故事,正通过码头民众的口耳相传,一点点融入这片土地的记忆。挑夫们扛着货物经过时,会指着江面低声说“就是在这里,江大侠他们拖着潜艇同归于尽了”;
妇人哄孩子时,会轻声讲“有群穿白衣的先生,用剑挡住了炮弹呢”。他们的名字或许会被岁月尘封,但他们用生命写下的忠诚与勇气,将永远铭刻在人们心中,成为一段不朽的传奇,如同长江岸边的礁石,任凭浪打风吹,始终矗立。
长江依旧奔涌,江水拍打船舷的声音,像是在低吟浅唱。这条孕育了千年文明的母亲河,此刻仿佛也放慢了脚步,静静凝视着她的儿女们。她承载着英雄的热血——那些染红江面的殷红,早已融入她的血脉;也承载着民族的坚韧与不屈——那些在炮火中不曾弯折的脊梁,
恰如她河道里历经冲刷却愈发坚硬的顽石。她将继续向前流淌,穿过峡谷,越过险滩,见证着一个民族在苦难中崛起的历程,见证着那些钢铁设备如何在重庆的土地上苏醒,如何化作对抗侵略的利刃。
卢作孚望着滔滔江水,目光悠远而坚定,仿佛能穿透时光,看到未来的曙光。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万里长江,从来都不只是一条水。
它承载着无数的希望与梦想,连接着过去与未来。今日,我们拼尽全力守护了它,守住了这船上的火种;明日,它必将带着我们的信念,助力整个民族,走向最终的胜利。”江风吹起他鬓角的白发,那白发在夕阳下泛着银光,却丝毫掩不住他眼中的锐气。
甲板上的众人纷纷点头,有人抬手抹去脸上的泪,有人握紧了拳头。江风拂过他们的脸庞,带着江水的湿润与泥土的芬芳——那是长江的味道,是家乡的味道,是希望的味道。
每个人的心中,都充满了对未来的信心,也充满了对那些逝去英雄的无尽敬意。
他们知道,抗战的道路依旧漫长,前方或许还有更多的艰难险阻,或许还会有牺牲,还会有伤痛,但只要像长江一样奔腾不息,只要心中的信念永不熄灭,只要像今天这样,千千万万人拧成一股绳,团结一心,便定能冲破所有黑暗,迎来真正的黎明。
远处的重庆城,灯火已次第亮起,像撒在夜幕上的星辰。那些灯光里,有等待亲人归来的温暖,有准备迎接新生的期盼,更有一股在苦难中愈发炽热的力量,与江面上的星光交相辉映,照亮了前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