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内部并非纯粹的黑暗,而是被一种朦胧的、仿佛源自迷雾本身的光晕所笼罩,光线柔和却无法照亮远方,只能勉强映出脚下由凝固雾气构成的、略带弹性的路径。空气凝滞,万籁俱寂,连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都被放大了数倍,在这绝对的安静中显得格外清晰,甚至有些骇人。
戈顿背着埃德里克,每一步都走得极其沉稳,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尺规,丈量着前方看似无穷无尽的朦胧。艾莉丝紧跟在他身侧,手中紧握着那已失去指向的罗盘,另一只手则下意识地抚摸着腰间的匕首,指尖因紧张而微微发白。她的学者本能让她试图观察、记录这前所未见的环境,但目之所及,除了灰白的雾墙和脚下的路,再无他物。这里仿佛是一个被从现实世界切割出来的、独立存在的夹缝。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不知走了多久,一个小时?还是一整天?疲惫开始悄然侵蚀着戈顿和艾莉丝的意志。就在艾莉丝几乎要怀疑这条路是否真的没有尽头时,前方的景象终于发生了变化。
通道到了尽头。
并非豁然开朗,而是雾气在这里变得更加稀薄,显露出一个巨大的、球形的空间轮廓。他们踏出通道,发现自己正站在这个球形空间的边缘。脚下依旧是凝固的雾气地面,但向上、向四周望去,视野不再被完全遮蔽。
空间的中心,悬浮着一样东西。
那并非实物,而是一团极其庞大、缓缓旋转的、由无数破碎光斑和暗沉阴影交织而成的复杂结构。它像是一顶支离破碎的王冠,又像是一颗被强行撕裂、仍在苟延残喘的星辰核心。无数细密的、由纯粹能量构成的“裂痕”遍布其上,一些细微的光屑正不断从裂痕中飘散出来,如同悲伤的眼泪,融入周围的雾气后便消失不见。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极致辉煌与终极衰败的苍凉气息,从这团破碎的结构中弥漫开来,笼罩着整个空间。
它,就是那遥远共鸣的源头。
埃德里克体内那初生的星穹网络,在这一刻以前所未有的频率共振起来!所有的光点都在疯狂闪烁,所有的光弧都在剧烈震颤,仿佛迷途的游子终于见到了故乡的残垣断壁,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悲恸与亲近感,如同潮水般冲击着埃德里克昏迷的意识。
他甚至无需醒来,那破碎王冠散发出的、与他同源的力量波动,就开始主动地、如同百川归海般,丝丝缕缕地汇入他体内的星穹网络!
这并非狂暴的灌注,而更像是一种温柔的滋养和补全。那些汇入的力量,精准地融入网络中相对黯淡或有缺失的部分,修复着光点,加固着光弧,甚至开始拓展这个网络的边界,使其结构变得更加复杂、更加完善。埃德里克身体表面的龟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苍白如纸的脸色也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仿佛玉石般的光泽。他原本微弱的气息,开始变得悠长而有力。
“这是……什么?”艾莉丝仰望着那悬浮的、破碎的王冠结构,声音因震撼而颤抖。她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无法想象的庞大力量本质,以及那挥之不去的、令人心碎的悲伤。这绝非伪神所能拥有的气息,这是……更加古老、更加纯粹,却也更加残破的东西。
戈顿没有说话,他只是死死盯着那团破碎的结构,浑身的肌肉都紧绷到了极致。他那野兽般的直觉告诉他,这东西很“悲伤”,很“疲惫”,但它本身并无恶意。真正的威胁,或许来自于……
他的目光猛地扫向球形空间的另一侧。
就在他们对面的雾气边缘,空间如同水波般荡漾了一下,两个身影缓缓浮现。
他们身披残破不堪的暗金色铠甲,甲胄上布满了仿佛来自远古战场的伤痕。左手边的守卫举着一面布满裂纹的巨盾,右手边的守卫握着一柄断裂的长枪。铠甲下并非血肉之躯,而是由凝固的光辉构成的形体,唯有头盔眼窝处闪烁着两点即将熄灭的黯淡光芒。
他们站在那里,身形挺拔如亘古的山脉,却带着令人窒息的疲惫感。那种历经无数纪元磨砺的战斗意志,让艾莉丝瞬间屏住了呼吸。
持盾守卫的目光掠过戈顿和艾莉丝,最终落在埃德里克身上。一个沙哑、破碎的意念直接在三人脑海中响起:
“吾名赫利俄斯,最后的壁垒守护者。”
持枪守卫紧接着发出共鸣:
“吾名塞勒涅,永夜哨兵。”
他们的意念中带着穿越时空的庄严:
“余烬之子,你承载着最后的火种。”
“这顶破碎的星辰王冠,是吾族最后的遗产。”
赫利俄斯举起残破的巨盾,指向悬浮的王冠:
“触碰它,继承远古的誓约。”
塞勒涅的断裂长枪发出嗡鸣:
“但需知晓代价——你将背负整个陨落文明的重量。”
“成为新的守护者,或者让最后的星火彻底熄灭。”
两位远古守卫的身形开始变得透明,他们最后的意念在空间中回荡:
“选择吧,余烬之子。”
“是接过这破碎的王冠,还是让传奇就此终结?”
埃德里克的眼皮剧烈颤动,仿佛在昏迷中听到了这庄严的呼唤。他体内的星穹网络以前所未有的亮度闪耀着,与破碎王冠产生着强烈的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