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钢铁集团,董事长办公室。
清晨的阳光,透过满是灰尘的玻璃窗,洒在这间简陋的办公室里。
刘光明顶着他那蹭光瓦亮的脑门,正激动得满脸通红搓着手,向林远汇报着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林董!钱!钱到了!”他的声音因为兴奋而微微有些变调,“柳氏集团那边,效率太高了!我们和他们草签的合同刚一送过去,预付款今天一早,就已经打到了我们集团的账上!”
他看着林远,眼神里充满了狂热的崇拜。
“林董,您真是神了!这下,咱们拖欠的工资和抚恤金,下周一,就能一分不少地发下去了!您……您就是我们江钢几万职工的救世主啊!”
然而,这份足以让任何人为之振奋的喜悦,在林远的脸上,却并未停留太久。
他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了桌上另一份孙大炮拿来的产能评估报告上。
报告的结论,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林董,情况……非常不乐观。”孙大炮面色凝重地说道,“我们和柳氏集团的合同,要求下个月开始,就要稳定供应第一批三万吨优质建筑用钢。但根据我们对现有生产线的评估,即便不算安全隐患,我们目前的有效产能,一个月撑死也就能产出五千吨,而且质量参差不齐。”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更加艰难:“也就是说,这份合同,我们根本无法履约。”
刘光明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像是被人狠狠地扇了一记耳光。
“这……这可咋办?”他突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林远没有慌乱。
他缓缓站起身,脱下那件与这里格格不入的西装外套,随手搭在椅背上。他卷起白衬衫的袖子,露出了结实的小臂,然后对孙大炮和同来的老总工周培安说:“走,带我把每一条产线,每一个车间,都仔仔细细地走一遍。我要看最真实的情况。”
接下来的两天,林远的身影,出现在了江钢厂区的每一个角落。
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董事长,而像一个最认真的技术学徒。
他钻进满是油污气味刺鼻的设备地坑,用手电筒仔细检查着每一个轴承的磨损情况,询问着老师傅们最后一次检修的日期。
他爬上几十米高锈迹斑斑的高炉操作台,不顾危险,向那些工作了一辈子的老工人,请教着每一个阀门的原理和常见的故障。
他甚至拿着一把小锤子,像个最严谨的质检员,一块块地敲击着炼钢炉的耐火砖,通过那细微的声音差异,来判断其内部是否存在肉眼看不见的损伤。
中午,他就在尘土飞扬的车间里,和工人们一起,蹲在地上啃着冰冷的馒头,听他们抱怨着生活的艰辛,也听他们追忆着江钢往日的辉煌。
他不是以领导的身份在视察,而是像一个真正的朋友在倾听。
他的务实、他的谦逊,他那双没有任何官僚习气,只有纯粹探究精神的眼睛,让老师傅们越来越敬佩起这个年轻人。
两天后,一场由林远召集,全厂所有技术骨干都必须参加的技术研讨会,在三炼钢那间破旧的会议室里召开。
在听取了所有人关于设备老化、资金短缺、备件断供的种种困难后,林远走到了那张巨大泛黄的厂区规划图前。
“各位,”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异常沉稳,“这两天,我看过了,也听过了。大家的困难,我都知道。如果我们按常规思路来,想全面修复所有生产线,没有大量资金支持,没有三五年的时间,根本不可能。”
他转过身,目光如炬,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所以,我决定,我们应该换个活法!”
他拿起一支红色的记号笔,在规划图上,狠狠地划下了一道!
“从今天起,我们放弃全面修复!集中所有优势资源,只为盘活一条,能为我们下金蛋的黄金生产线!”
他指着图纸,语速极快,思路清晰!
“技术最落后、修复成本最高的三炼钢车间,直接改为报废零件库,将其所有还能利用的动力系统——水泵、电机、变压器,全部拆解下来,优先供应给状态最好的二炼钢车间!”
“技术最稳定的一炼钢车间,进行针对性改造,专门用来生产技术要求不高、但市场需求量巨大的普通螺纹钢,用这部分利润,来保量,来养活我们全厂的工人!”
“而状态最好、设备也最先进的二炼钢生产线,则集中全厂最好的技术力量和备用零件,进行精修。专门用来生产附加值最高的特种钢,用它来保利润,来履行我们和柳氏集团的合同!”
这个“拆东墙补西墙”的疯狂方案,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炸弹。
所有技术员都惊呆了!
老总工周培安第一个站起来反对:“林董!这不合规矩!每个车间都是一个独立的核算单位!你把三车间的设备拆了给二车间,这账怎么算?以后出了安全事故,责任谁来负?”
林远看着他,眼神坚定如铁。
“周总工,现在江钢这艘船都要沉了,我们还在讨论船上哪个房间的家具归谁吗?”他一拍桌子,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不容置疑的魄力!
“从今天起,全厂所有车间,所有班组,打破建制!成立‘生产线重组攻坚指挥部’,我,林远,亲自担任总指挥!所有的设备、人员,由我统一调度!”
“账,记在我林远头上!”
“责任,我一个人来负!”
一番话,掷地有声,霸道无双!
在林远的强势推动和身先士卒下,一场轰轰烈烈的“生产线重组”攻坚战,在整个江钢,如火如荼地展开!
十个不眠不休的昼夜之后。
经过极限改造的二炼钢“黄金生产线”,迎来了它浴火重生后的第一次试生产!
当第一炉颜色金红,温度炽热的优质钢水,奔涌而出,当第一根笔直锃亮,散发光泽的钢坯,从生产线上缓缓运出时,整个车间,彻底沸腾了!
工人们欢呼着,拥抱着,喜极而泣!他们将那个和他们一起奋战了十个昼夜,身上同样沾满油污的年轻董事长,高高地举起,抛向了空中!
胜利的欢呼声,响彻云霄!
而就在这欢呼声响起的同一时刻,江州市委副书记办公室。
秦峰正拿着一份关于“建议江钢集团进行破产清算”的预案报告,看得津津有味。
他的秘书,神色慌张,快步走了进来,声音因为激动和难以置信而微微颤抖:
“秦……秦书记,江钢那边……刚刚传来一系列消息!”
“他们……他们不仅准时发放了第一笔拖欠的工资和抚恤金,彻底安抚了所有工人和家属!”
“而且……而且他们那条经过‘极限重组’的生产线,今天下午,试生产一次成功!据说,产能和质量,都远超预期,完全能满足和柳氏集团的合同要求!”
“现在,整个江钢的士气,空前高涨!工人们都说,他们的林董,是能点石成金的活神仙!”
秦峰拿着报告的手,猛地一抖。
他缓缓地走到窗前,喃喃自语,声音低沉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盘活库存,稳定人心,重组产线……每一步,都走在了刀刃上,却又都走对了……”
“林远,你莫非真的能化腐朽为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