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在颇为热烈的气氛中结束。几人放下碗筷,脸上都带着饱足后的松弛。
炼狱杏寿郎显然还沉浸在方才与“波波塔塔维奇”酣畅淋漓的交流中,他猛地站起身,双手叉腰,意犹未尽地洪亮说道:
“唔姆!今晚真是受益匪浅!不仅清剿了恶鬼,还与波波塔塔维奇先生进行了如此深入的交流!真是充实的一天!”
他炯炯有神的目光转向正准备起身的“波波塔塔维奇”,热情地发出邀请:
“时间尚早!波波塔塔维奇先生,不如我们再去喝一杯?我知道附近有家店不错!我们可以继续探讨一下关于呼吸法与核心发力的协同问题!”
“波波塔塔维奇”刚刚站起一半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他能感觉到身侧,蝴蝶忍那温柔似水却又带着无形重量的目光,正静静地落在他身上。
虽然她什么都没说,但那目光仿佛在说:“你、敢、再、去、试、试、看?”
面具下,他额角可能渗出了一滴冷汗。与炼狱把酒言诚固然痛快,但方才空房间里那带着泪水的拥抱和清晰的齿印还记忆犹新。
他干笑两声,用那滑稽的声线连忙推辞:“呀呀呀!不了不了!炼狱先生好意心领了!我这把老骨头今天又是打架又是泡温泉,实在是扛不住了,得回去好好睡一觉!下次!下次一定!”
他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地往蝴蝶忍身边挪了半步,用行动表明立场。
炼狱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旁边笑容“核善”的蝴蝶忍,似乎终于后知后觉地领悟到了什么,他用力一拍脑袋,发出响亮的一声“啪”:
“唔姆!原来如此!是在下考虑不周了!那么,我们明日再会!”
他爽快地放弃了邀约,朝着两人挥了挥手,便迈着大步,精神抖擞地率先朝客房走去。
香奈乎也安静地朝两人微微鞠躬,跟着离开了。
一时间,走廊上只剩下他和蝴蝶忍。
他悄悄松了口气,正准备说点什么,却见蝴蝶忍已经自然地伸出手,轻轻挽住了他的胳膊,语气轻快地说道:
“看来先生今晚确实‘累坏了’呢~” “那我们,也回去‘好好休息’吧?”
她的笑容依旧温柔,但挽着他手臂的力道,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波波塔塔维奇”:“……好。”
他认命地点点头,任由她“挽着”,朝着房间走去。看来,今晚的“休息”,恐怕也不会太轻松了。
至少,他得好好想想,该从哪里开始,履行那个“慢慢说给她听”的承诺。
次日清晨。
旅店走廊上,炼狱杏寿郎正精神百倍地进行着晨间挥剑练习,香奈乎也安静地在庭院里做着舒展。
这时,“波波塔塔维奇”的房门被缓缓拉开。
只见他扶着门框,动作极其缓慢、僵硬地挪了出来。每动一下,似乎都牵扯到某处酸痛的肌肉,让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那身惯常的伪装行头虽然还穿在身上,但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被彻底“摧残”过的萎靡气息,走起路来甚至有点微不可察的踉跄,下意识地用手扶着后腰。
炼狱杏寿郎收势,看到他这副模样,洪亮的声音带着纯粹的关切响起:
“唔姆!波波塔塔维奇先生!您这是怎么了?是旧伤复发了吗?还是昨晚没休息好?”
“波波塔塔维奇”面具下的脸可能扭曲了一下,他咬着牙,用那伪装的声音含糊地、带着一丝幽怨地回答: “没、没事……就是……有点……‘放松’过度了……”
他总不能说,昨晚蝴蝶忍嘴上说着“帮先生放松一下战斗后的肌肉”,结果那双看似纤细柔软的手,却蕴含着堪比分筋错骨的力量,把他从头到脚“梳理”了一遍。
美其名曰疏通经络,实则根本就是一场针对他“区别对待”和“沉默是金”的精准打击报复吧?
那种酸、胀、痛、麻交织的感觉,简直比跟血鬼术恶鬼打上一场还要命。
这时,蝴蝶忍的房门也打开了。她神采奕奕地走了出来,一身利落装扮,脸上是清爽又温柔的笑容,与某人的萎靡形成鲜明对比。
“啊啦,先生已经起来了呀?”
她笑吟吟地走上前,非常“自然”地伸手帮他“整理”了一下衣领,手指看似不经意地拂过他颈后某个尤其酸痛的穴位。
“嘶——” 他猛地一缩脖子,差点叫出声。
蝴蝶忍仿佛毫无察觉,依旧笑容甜美:“昨晚的‘放松’效果看来不错呢,先生今天的气色……很特别哦。”
“波波塔塔维奇”:“……”
他默默地把到嘴边的抱怨咽了回去。
(算了……) (自己的爱人……) (自己宠吧。)
他认命地叹了口气,扶着腰,迈着沉重的步伐,跟上了队伍。
只是那背影,怎么看怎么透着一股浓浓的、敢怒不敢言的委屈。
炼狱看着这一幕,若有所思,最终得出了结论:“唔姆!忍的医术果然高超!看来下次战斗后,我也要请教一下这种‘放松’技巧!”
“波波塔塔维奇”的脚步猛地一个趔趄。
返回总部的火车上,伴随着有节奏的哐当声前行。
由于“波波塔塔维奇”先生状态“不佳”(主要是浑身酸痛行动不便),他被“理所当然”地安排与蝴蝶忍同坐。理由冠冕堂皇——
方便蝶屋之主随时观察“病情”,及时“救治”。
而炼狱杏寿郎和香奈乎就坐在他们前排的位置。
他实在是被那“放松”折磨得够呛,一落座就蔫蔫地靠向窗边,准备借着行车的声音昏睡过去,以期缓解周身那难以言说的酸痛。
蝴蝶忍看着他这副难得显露出的、卸下所有伪装(至少是心理上的)的脆弱模样,安静地看了一会儿。
随后,她解下了自己那件绣有蝴蝶翅纹的羽织,轻轻展开,披在了两人中间,像一条薄薄的毯子,也像一道温柔的界限。
他察觉到了她的动作,微微睁开眼,看向她。
“……谢了。” 声音从面具下传来,带着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
蝴蝶忍没有回话,只是用那双紫色的眼眸温柔地注视着他,直到他重新闭上眼睛,呼吸逐渐变得平稳绵长。
车厢内一时只剩下车轮滚动的声响。或许是因为照料他也耗费了心神,或许是因为昨晚的“折腾”确实让她也有些疲惫,又或许仅仅是这行程太过无聊。
在令人安心的节奏和身侧之人平稳的呼吸声中,蝴蝶忍的眼皮也渐渐沉重起来。
她的头不自觉地微微倾斜,最终,轻轻地靠在了他坚实的肩膀上,沉沉睡去。
而更微妙的是,在那件覆盖着的蝶纹羽织之下,在无人可见的隐蔽处,她的左手,与他的右手,不知何时,仿佛遵循着本能,自然而然地牵在了一起。
十指或许没有紧紧相扣,只是松松地交叠,却传递着无需言说的亲密与依赖。
不知过了多久,火车缓缓驶入站台,速度渐缓。
前排的炼狱杏寿郎回过头,本想招呼两人准备下车,却看到了这样一幕:
靠窗的男人(虽然戴着面具)歪头睡得深沉,而平日里总是端庄温柔的蝴蝶忍,竟也毫无防备地倚靠在他肩头,睡得正香。
那件象征着身份与力量的蝶纹羽织,如同一条温暖的纽带,覆盖在两人相依的身影上。
这幅画面褪去了所有的锋芒与算计,只剩下旅途奔波后的宁静与相互依偎的温暖。
就连神经大条的炼狱,也下意识地放轻了声音,粗犷的脸上露出一个纯粹被触动的笑容,低声感叹道:
“唔姆……真是太有爱了。”
他的声音虽然已经压低,却还是惊动了浅眠的蝴蝶忍。
她睫毛微颤,苏醒过来,第一时间就察觉到自己竟靠着他的肩膀睡着了,羽织下的手还与他牵在一起。
一抹极淡的红晕迅速掠过她的脸颊,她立刻直起身子,动作轻柔而迅速地将手抽回,同时拢了拢羽织,脸上瞬间恢复了平日那无可挑剔的、带着些许歉意的温柔笑容,仿佛刚才的依赖只是幻觉:
“啊啦……真是失礼了。” 她微微颔首,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不好意思,“居然不小心睡着了呢。”
而此刻,被她惊醒的“波波塔塔维奇”也迷迷糊糊地直起身,面具下的脑子似乎还没完全清醒,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被她枕得有些发麻的肩膀,发出了一声含糊的咕哝。
羽织之下,那刚刚还交握的右手,此刻还残留着一点她的温度。
总部大门前,气氛竟有些悲壮。
“波波塔塔维奇”紧紧握着炼狱杏寿郎的手,另一只手用力拍打着对方结实的臂膀,那滑稽面具都挡不住他声音里的哽咽(至少听起来是):
“好兄弟!这次真是对不住!”
他嚎得情真意切,
“任务在身,我、我马上就要去西方出趟长差!山高路远,恐怕很久都不能再见了!我的好兄弟啊!!!”
他被自己营造的离别气氛所感染,声音愈发高昂,甚至带上了几分哭腔。
炼狱杏寿郎显然完全沉浸在这份“兄弟情深”之中,他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里竟然真的泛起了感动的泪花,反手更用力地握住“波波塔塔维奇”的手,洪亮的声音也带上了几分沙哑:
“唔姆!波波塔塔维奇先生!请不要这样说!男儿志在四方,任务要紧!”
他用力吸了吸鼻子,
“您永远是我炼狱杏寿郎认可的好兄弟!期待与您再次把酒言欢的那一天!保重啊!好兄弟!”
“保重!好兄弟!” “保重!”
两人就这样在总部大门口,如同生离死别般紧紧拥抱,互相拍打着后背,声音一个比一个激动,引得路过的队员纷纷侧目,无不为之动容——这是何等深厚的友谊啊!
只有站在一旁的蝴蝶忍,嘴角挂着惯常的温柔微笑,额角却似乎有看不见的黑线滑落。
她看着那个演技浮夸、哭天抢地的“波波塔塔维奇”,又看了看那个被彻底带入戏、真情实感泪眼婆娑的炼狱,内心一阵无言。
(你摘下面具,不就是每天在蝶屋按时“上班”吗?) (从这儿走到蝶屋诊疗室连五分钟都不用……) (非要装得跟要远渡重洋生死未卜一样吗?)
她看着那两个还在互相喊着“好兄弟”、几乎要执手相看泪眼的大男人,终于忍不住,用只有他们三人能听到的音量,温柔地、却又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催促提醒道:
“那个……炼狱先生,您不是还要去主公大人那里汇报任务吗?”
“至于波波塔塔维奇‘先生’……”
她特意加重了“先生”二字,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他。
“您不是也‘急着赶路’吗?再晚,怕是‘船’要开了哦?”
“波波塔塔维奇”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炼狱却恍然大悟,用力一抹眼睛:“唔姆!说得对!差点误了正事!好兄弟,后会有期!”
又是一番依依惜别后,炼狱终于大步流星地转身离开,背影依旧挺拔,只是偶尔还会抬手抹一下眼角。
看着炼狱走远,“波波塔塔维奇”那激昂的情绪瞬间收拢,肩膀也塌了下来,仿佛刚才那出戏耗光了他所有力气。
蝴蝶忍走到他身边,语气轻柔得像是在问候,内容却截然不同: “演得尽兴嘛?”
“……你就当我说得真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