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窟剧烈摇晃,碎石如雨落下,砸在紫色祭坛上发出沉闷声响。
蚀灵古兽那饱含贪婪与毁灭的意志如同实质的潮水,不断冲击着这方最后的庇护所,禁地入口处传来的轰鸣声也越来越近。
凌尘站起身,破碎的衣袍下,新生的肌肤还透着几分脆弱的莹润。
他左眼深处的紫雷与混沌缓慢旋转,右眼则依旧是一片空洞的黑暗。
雷帝薪火赋予的生机稳住了他崩坏的道基,但距离恢复战力还差得远。
苏澜搀扶着他,指尖因用力而发白。鸡爷勉强抓着凌尘的肩膀,秃毛耷拉着。
“杀出去?就凭我们现在这样?”鸡爷的声音有气无力。
凌尘没回答,他的目光落在祭坛上那三具守护骷髅上。
万载岁月,骨骼依旧莹润,保持着拱卫的姿态。他深吸一口气,忍着神魂撕裂般的痛楚,再次催动左眼的溯之能。
这一次,他不再看向薪火,而是看向那三具骸骨。
时光的尘埃在眼中剥落,他“看”到了他们生前最后的一幕——并非壮烈的战斗,而是三位气息渊深的强者,平静地坐化于此,将毕生修为与残存的雷霆血脉,尽数注入脚下这座祭坛,与那雷帝薪火融为一体,构成了这最后庇护所的根基。
他们留下的,不仅是骸骨,更是传承,是钥匙。
“得罪了。”凌尘低语一声,忍着反噬,强行将一丝微弱的、融合了混沌与薪火气息的神念,探向那三具骸骨。
嗡——
三具骸骨同时发出微光,仿佛沉睡了万古的意志被同源的气息唤醒。
下一刻,它们竟如同风化的沙雕,从底部开始,寸寸化作璀璨的紫色光点,如同流萤般飞起,盘旋着,最终尽数没入凌尘手中的雷帝令!
令牌剧烈震颤,表面的雷霆道纹仿佛活了过来,一股远比之前更加厚重、更加苍凉的力量波动弥漫开来。
同时,凌尘脑海中多出了一段信息——并非功法传承,而是一幅极其复杂、由无数光点构成的立体阵图,以及三个对应的古老音节。
“这是禁地的核心阵图,和操控法诀?”苏澜感应到那股波动,惊愕道。
凌尘点头,脸色更加苍白,强行催动神念让他刚刚稳定的伤势又有反复。但他眼神锐利如初。“凭我们杀不出去,但可以借路。”
他抬起雷帝令,按照脑海中阵图的指引,将体内仅存的、融合了薪火生机的一丝力量,注入令牌,同时口中吐出那三个拗口的古老音节。
音节落下的瞬间,祭坛上那朵本就黯淡的薪火猛地一跳,彻底熄灭。
整个洞窟的地面、墙壁,所有刻画的古老雷纹次第亮起,发出低沉如同巨兽苏醒般的嗡鸣!
刺目的紫光自祭坛爆发,瞬间淹没了三人!
雷枯与雷荣刚刚联手轰开最后一道阻碍,冲入禁地,看到的便是这一幕。紫光充斥视野,恐怖的空间波动让他们脸色大变。
“想跑?!”
两人怒吼,圣主领域全开,疯狂攻击那紫光中心。然而,他们的力量如同泥牛入海,被那复苏的古老阵法尽数吸收、化解。
紫光持续了约三息,骤然收缩,消失不见。一同消失的,还有凌尘、苏澜和那只秃毛鸡。
原地只留下空荡荡的祭坛,以及三小撮如同宝石般的紫色骨灰。
雷枯脸色铁青,一拳砸在旁边的石壁上,留下一个深坑。“又被他们跑了!”
雷荣则死死盯着那空了的祭坛,眼神闪烁:“他们启动了上古传送阵!看这残留的空间坐标波动方向是雷鸣废墟外围,靠近‘坠星海峡’那边!”
“追!”雷枯毫不犹豫,“他们已是强弩之末,跑不远!古兽大人已经锁定那片区域,他们插翅难飞!”
……
坠星海峡。
这里并非真正的海洋,而是雷鸣大陆边缘一片奇特的区域。
无数巨大的、如同星辰般的岩石悬浮在虚空中,彼此间由混乱的引力场和破碎的雷光连接,形成一片复杂而危险的迷宫。
据说这里是上古时代被打碎的星辰残骸堆积而成,环境极端,空间脆弱,即便是圣主也不敢轻易深入。
一道微不可察的紫光在某块不起眼的浮石背面闪过,凌尘三人的身影踉跄出现。
刚一现身,凌尘便猛地喷出一口暗红色的淤血,单膝跪地,雷帝令脱手落下,光芒彻底黯淡。强行催动禁地核心阵法,几乎抽干了他刚刚恢复的一丝元气。
苏澜连忙扶住他,自己也因空间传送的眩晕而脸色发白。鸡爷更是直接瘫在岩石上,吐着舌头直翻白眼。
“这,这是哪里?”苏澜警惕地看向四周,映入眼帘的是无尽虚空和漂浮的巨岩,远处还有扭曲的雷光闪烁。
“坠星海峡。”凌尘喘息着,抹去嘴角的血迹,仅存的左眼扫视环境,迅速判断着方位和危险,“暂时安全,但……他们很快会追来。”
他能感觉到,一股冰冷庞大的意志,如同无形的蛛网,正在这片星骸迷宫中缓缓扫过。蚀灵古兽没有放弃。
“我们必须尽快离开雷鸣大陆。”凌尘声音低沉。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雷源之心和薪火传承在他身上,他就是古兽和紫霆宗的首要目标。
苏澜面露难色:“星门被紫霆宗严密把控,我们”
“不走星门。”凌尘打断她,目光投向海峡深处,那片最为混乱、连雷光都显得扭曲的区域,“古籍记载,坠星海峡深处,有上古遗留的、不稳定的空间节点,可能通往其他星域。”
那是绝路,也是唯一的生路。
苏澜倒吸一口凉气。不稳定的空间节点,意味着未知与极大的风险,可能被传送到宇宙荒漠,也可能直接卷入空间乱流粉身碎骨。
“没有别的选择了,不是吗?”凌尘看着她,左眼平静无波。
苏澜看着他苍白却坚定的脸,想起雷莹和那些守陵人最后的牺牲,用力点了点头:“我跟你走。”
休息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凌尘勉强恢复了一丝行动力。他收起雷帝令,在鸡爷不情不愿的指引下,选择了一条相对“安全”的路径,向着海峡深处那片死亡区域潜行。
沿途,他们遇到了被虚蚀之力污染的星骸生物,遇到了突然爆发的空间裂缝,甚至差点被一股诡异的引力旋涡捕获。
每一次,都靠着凌尘那近乎本能的危险感知和鸡爷对空间的微妙感应,险之又险地避开。
凌尘的左眼不时闪过紫芒,「溯」之能力被他用来预判能量流动和空间结构的变化,负荷极大,但他一声不吭。
苏澜则全力催动澜心珠,尽可能抚平周围躁动的能量,为前行创造一丝便利。
就在他们逐渐接近那片扭曲雷光区域时,前方一块巨大的、如同山岳般的星辰残骸后方,转出了一个人。
一个他们绝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的人。
荀夫子。
他依旧穿着那身朴素的灰袍,站在混乱的虚空背景下,却仿佛独立于这片时空之外,周身纤尘不染。他手中托着一个古朴的罗盘,指针正微微指向凌尘他们的方向。
“小友,我们又见面了。”荀夫子脸上带着那抹让人捉摸不透的淡然笑容,“看来,你们选了一条最艰难的路。”
凌尘瞳孔骤缩,瞬间将苏澜护在身后,仅存的左眼死死锁定荀夫子,体内刚刚恢复的一丝力量悄然凝聚。鸡爷也炸起了所剩无几的毛,如临大敌。
“你到底想做什么?”凌尘声音沙哑冰冷。
荀夫子并未在意他的敌意,目光落在凌尘空洞的右眼和依旧不稳的气息上,微微颔首:“强行窥探‘灭’之真意,道基受损至此,还能走到这里,不愧是‘变数’。”
他顿了顿,收起罗盘,看向那片扭曲的雷光区域:“老夫说过,此行只为见证。如今,见证已毕。”
他抬手,指向雷光深处某个不起眼的、如同漩涡般的波动点:“那个节点,通往‘九幽玄溟’。虽是绝地,却有一线生机,或能找到修复你道基的‘玄冥真水’。至于能否找到,能否活着出来,就看你们的造化了。”
说完,他深深看了凌尘一眼,那眼神仿佛穿透了他的肉身,看到了他体内那缕微弱的薪火与破碎的混沌道胎。
“纪元之局已开,棋子……也该跳出棋盘了。好自为之。”
话音落下,他的身形如同青烟般缓缓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
凌尘站在原地,眉头紧锁。荀夫子的话,似友非友,似敌非敌,透露的信息更是真假难辨。九幽玄溟?玄冥真水?
但他没有太多时间思考。身后,那冰冷的古兽意志和圣主的气息已经越来越近。
他看了一眼荀夫子所指的那个空间节点,又看了看怀中气息微弱的鸡爷和脸色苍白的苏澜。
“信他一次。”凌尘做出决断,没有任何犹豫,带着苏澜和鸡爷,化作一道流光,径直冲向了那个散发着不祥波动的空间旋涡。
就在他们没入旋涡的下一刻,雷枯与雷荣的身影出现在他们刚才站立之处。
“空间节点的波动!他们进去了!”雷荣感应着残留的气息,脸色难看。
雷枯看着那缓缓旋转、散发着幽暗气息的旋涡,眼中闪过一丝忌惮:“九幽玄溟……那个连古兽大人都讳莫如深的绝地……他们这是自寻死路!”
“追不追?”
雷枯沉默片刻,咬牙道:“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宗主有令,雷源之心和薪火传承,必须到手!”
两人对视一眼,终究抵挡不住任务的诱惑和古兽意志的催促,周身亮起护体神光,也一头扎进了那危险的空间节点之中。
坠星海峡恢复了表面的寂静,只有无数星辰残骸在虚空中缓缓漂浮,见证着又一场生死未知的旅程开启。
而此刻,没入空间通道的凌尘,只感觉天旋地转,仿佛整个灵魂都被撕扯、拉长,坠向无底的黑暗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