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通并不知道,就在它沉浸在悲痛与愤怒,决心深入电厂追查真相的同时,一道冰冷、宏大、不带任何情感的“神谕”,如同无形的洪流,早已通过尼巴鲁行星的灵能网络和物理通讯链路,传递到每一个神王血脉、灵虚一族以及核心设施的接收终端:
【神谕编号:K-7321-Ω】
来源:神王核心
优先级:绝对湮灭
指令内容:
1. 所有地表及近轨单位,立即执行“归巢协议”。引导所有登记在册的领地生灵进入指定地下庇护所。
2. 所有风筝电厂操作灵虚单位,立即执行“相位折叠”指令序列。断开本体高维膜连接,启动线缆核心能量回注,完成时空曲率场同步。
3. 倒计时启动:基于艾欧-希琳引力扰动模型及目标虫洞稳定性窗口计算,最终执行窗口: [尼巴鲁标准时:7.3循环单位]。
注释:窗口期不可逆。未能完成折叠同步及生灵收容,将导致穿越失败概率上升至99.9987%。后果:行星级结构解体。
执行!
这道神谕,如同冰冷的丧钟,在尼巴鲁无形的通讯网络中回荡。无数的地下庇护所厚重闸门开始缓缓开启,发出沉闷的金属轰鸣;灵虚一族的指挥节点亮起刺目的红光,急促的灵能脉冲催促着所有单位按预案行动;遍布全球的风筝电厂核心控制室内,复杂的全息界面疯狂跳动,灵虚操作员们紧张而有序地输入着最后的确认指令,巨大的能量开始沿着风筝线缆向行星深处回涌,高空中的无形“风筝”开始按照精密的数学模型进行降维收缩……
然而,在司通的领地,在风筝电厂的控制中枢,回应这道神谕的,只有一片死寂。
负责这里的灵虚一族,包括最优秀的指挥官月羽,已经变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躺在废弃的冷凝桶后面。它们的通讯终端依旧在无声地闪烁着接收神谕的红光,却再也没有灵巧的爪子去按下确认执行的按钮。电厂核心控制室内,预设的“相位折叠”指令序列因为缺乏最高权限(灵虚一族)的生物密钥和灵能验证,静静地停滞在初始化界面,刺眼的黄色警告标志不断闪烁:“等待最终授权…等待最终授权…”
地面上,没有任何灵虚去引导惶恐不安的猪猡们进入那深埋地下的钢铁堡垒。庇护所那厚重的合金大门,依旧紧紧关闭,如同沉默的墓碑。
而司通,此刻正凭借着神王血脉对复杂管道的本能感知,在电厂内部迷宫般的巨型管道和闪烁着危险光芒的能量节点间穿行。它追踪着空气中残留的那一丝奇特的合成润滑脂和晶体粉尘的气味,追踪着凶手留下的微弱能量痕迹。复仇的怒火和失去挚友的痛苦完全占据了它幼小的心灵。神谕?那冰冷宏大的声音似乎被它内心的风暴彻底屏蔽了。它只记得月羽的叮嘱:“守护好你的领地,小家伙,特别是电厂。” 它现在做的,不正是守护吗?找出凶手,清除威胁,就是在守护!
时间,在司通的追踪和神谕冰冷的倒计时中,飞速流逝。
当司通循着线索,攀爬着电厂内部巨大的检修梯道,一路向上,最终从一处高空维护平台钻出时,它看到了震撼的一幕:头顶上方,那根直径数公里的巨大“风筝线”直插云霄,在稀薄的高层大气中闪烁着不稳定的能量弧光。而在那目力几乎无法企及的极高处,风筝本体所在的位置,正交替闪烁着刺目的青色与惨白色的光芒!那光芒极不稳定,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线缆本身一阵剧烈的、肉眼可见的抖动,如同垂死巨蟒的痉挛!
“在上面!那些凶手一定在上面搞鬼!” 司通仰望着那高不可攀的线缆和闪烁的光芒,胸中的怒火更炽。月羽的警告和阿努比的阴谋在它脑中串联起来。破坏电厂?这就是它们的目的?它一定要爬上去,揪出凶手!
它不知道,那交替闪烁的青白光芒,正是风筝本体因未能执行“相位折叠”指令,能量场失控、高维膜结构剧烈震荡濒临崩溃的表现!线缆的剧烈抖动,是内部能量回注通道受阻,狂暴能量无处宣泄产生的物理共振!
就在司通鼓足勇气,准备尝试攀爬那光滑陡峭、充满高压电弧的线缆基座时,它的视线终于越过了电厂高耸的围墙,望向了更广阔的天空。
然后,它看到了。
天空……裂开了。
一个无法形容其巨大的、纯粹的黑色孔洞,如同宇宙本身睁开的一只冰冷、贪婪的独眼,正无声无息地在艾欧与希琳的光芒背景中浮现。它的大小超出了司通的认知,仿佛比整个尼巴鲁行星还要庞大!那黑色并非物质的颜色,而是连光线都彻底消失的绝对虚无,边缘扭曲着周围星辰的光芒,将它们拉长、撕裂,形成一圈诡异的光晕。
黑洞!
尼巴鲁周期性穿越的目标通道!但此刻,这个通道在司通的眼中,只代表着毁灭的终焉!月羽曾无数次向它描述过穿越前的景象和必须完成的准备工作,核心中的核心,就是收起风筝!
“该死!该死!该死!” 司通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它终于想起了神谕!想起了自己的职责!它被月羽的死和复仇的执念蒙蔽了双眼,完全忘记了那悬在所有生灵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它犯下了无可挽回的错误!
如果没有把风筝收起……如果没有引导生灵进入地下……
恐惧第一次如此真实地压倒了愤怒。它猛地扭头看向电厂深处,那里本该有灵虚操作员执行指令,本该有能量平稳回注的嗡鸣……但那里只有死寂和失控的闪光!它又看向领地边缘那些猪猡简陋的聚居点,此刻那里已经一片混乱,弱小的生物在本能地恐惧中四处奔逃,却不知该逃向何方。庇护所的大门依旧紧闭!
“完了……” 司通的心沉入了无底深渊。它终于明白月羽最后那个眼神的含义——那不仅仅是警告阿努比的异常,更是提醒它注意即将到来的、攸关生死存亡的穿越!它辜负了月羽的信任,辜负了神王的血脉,辜负了领地内所有依赖它生存的生灵!
仿佛为了印证它最深的恐惧,天空中的黑洞猛然加速了吞噬。艾欧与希琳的光芒如同被巨口吸走的面条,迅速黯淡、消失。绝对的黑暗和一种无法抗拒的、作用于空间本身的恐怖吸力瞬间降临!尼巴鲁行星本身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来自地核深处的呻吟!
司通最后看到的景象,是那高空中失控闪烁的青白光芒,被无边的黑暗彻底吞噬。紧接着,它感觉自己被一股无法形容的力量攫住,身体和意识仿佛被投入了宇宙最狂暴的离心机,瞬间被撕扯、拉伸、粉碎……在彻底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瞬,一个冰冷而绝望的念头闪过:
‘月羽,对不起……’
意识,如同沉入漆黑冰海最深处的微光,在无边的虚无与剧痛中挣扎、闪烁。每一次试图凝聚,都被席卷而来的撕裂感击碎。司通感觉自己像一团被宇宙风暴反复蹂躏的星尘,没有形体,只有无尽的坠落感和冰冷刺骨的绝望。
‘我有九条命……月羽说过……九条命……’ 这个念头是黑暗中唯一漂浮的浮木,是它意识锚定存在的唯一坐标。它拼命抓住它,用残留的意志去感知,去呼唤那烙印在神王血脉深处的、名为“重塑”的本能。
过程痛苦而漫长。仿佛有无数无形的锤子在反复锻打它意识的胚芽,每一次锤击都伴随着尼巴鲁毁灭瞬间的恐怖回响——金属扭曲的尖啸、能量失控的爆炸、亿万生灵瞬间湮灭的无声悲鸣,还有月羽那双最后空洞睁着的眼睛……冰冷的愧疚与灼热的仇恨如同淬毒的藤蔓,缠绕着它挣扎的灵核。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永恒中的一瞬,也许是瞬间中的永恒。一点微弱的感知终于从混沌中浮现——痛。尖锐的、弥漫性的、深入骨髓的痛。这痛楚如此真实,反而让它感到一丝病态的慰藉。痛,意味着存在。
紧接着,是触觉。一种粗糙、坚硬、带着灼人余温的颗粒感,紧贴着它…身体?它试图移动,回应意识的只有尾巴尖一阵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抽搐。仅此而已。重塑才刚刚开始,脆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视觉在混乱的能量流中最后恢复。映入它“感知”的,是一片无法形容的、地狱般的景象。
天空不再是尼巴鲁那熟悉的双星辉映。一颗巨大、刺目、燃烧着橘红色火焰的星球,正缓缓旋转着,离它远去。那星球表面布满了狰狞的裂痕,涌动着暗红色的熔岩河流,喷吐着遮天蔽日的灰黑色烟柱。其中一块大陆的轮廓,破碎得让它感到一种惊悚的熟悉感——那扭曲的形状,依稀是它曾巡逻的领地边界!是尼巴鲁!或者说,是尼巴鲁毁灭后残留的、巨大而痛苦的残骸!
撞击!那恐怖的、足以撕裂星辰的撞击!
橘红色的星球残骸在冰冷的宇宙背景中缓缓移动,上面的景象越发模糊,最终被无垠的黑暗和自身喷发的尘埃云彻底遮蔽。而司通那刚刚凝聚出尾巴尖的脆弱意识体,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裹挟着,朝着这个陌生星系中央,那颗散发着稳定但相对艾欧和 希琳双星而言显得“温和”许多的G型黄色恒星飘去。
“我的天!” 司通残存的意识发出无声的尖叫。即使有九条命,以它现在这比风中蒲公英种子还要脆弱的状态,一旦被那颗恒星的引力彻底捕获,投入那无边的光热熔炉,绝对是形神俱灭,连一点残渣都不会剩下!它拼命地“挣扎”,试图调动哪怕一丝神王血脉的力量去改变轨迹,但回应它的只有更加剧烈的意识撕裂感和那根可怜尾巴尖徒劳的颤抖。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它淹没。
时间失去了意义。就在司通以为自己将在永恒的坠落中迎来彻底终结时,一种微妙的平衡感忽然出现。那股拖拽它飞向恒星的恐怖吸力,似乎被另一股更近、更温和的力量抵消了。它不再直线下坠,而是开始沿着一个巨大的、无形的圆弧轨迹飘荡。它“感觉”到了下方坚实的存在——大地。重塑的过程仿佛被这稳定的轨道环境所催化,开始加速。
先是尾巴有了更清晰的触感,能轻微摆动。然后是后肢、脊椎的雏形……如同被无形的工匠用星光和痛苦一点点雕琢。当它终于能模糊地“感觉”到自己的头颅和前肢时,一种沉重的、属于物质的真实感回归了。它不再是一缕意识,而是拥有了一个极其虚弱、伤痕累累、但确实存在的幼猫躯体。
它趴在……不,是嵌在……一层厚厚的、滚烫的灰烬和细碎砂石之中。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带着浓重的硫磺、臭氧和有机物燃烧殆尽的焦糊味,呛得它肺部刺痛。天空被厚厚的、铅灰色的尘埃云层笼罩,阳光无法穿透,白昼如同昏暗的黄昏,气温却异常闷热。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粉尘,每一次吸气都感觉有沙砾刮擦着喉咙。
“果然……不止一条命……” 司通虚弱地想着,试图抬起沉重的眼皮。视野模糊不清,只能看到一片无边无际的、覆盖着厚厚灰烬的焦黑大地。远处,巨大的、扭曲的树干如同烧焦的巨人骸骨,指向压抑的天空。没有绿色,没有鸟鸣,只有死寂和风掠过灰烬堆发出的呜咽。更远的地方,隐约传来沉闷的、如同大地心跳般的轰鸣,伴随着地面极其轻微的震动——那是撞击点残留的地质活动,或是遥远的火山在喷发。
它试着站起来,四肢却如同灌了铅,不受控制地颤抖。极度的虚弱感提醒着它重塑的巨大消耗。它需要能量,需要光!在尼巴鲁,艾欧和希琳双星的光辉是它力量的源泉。而在这里……它艰难地转动头颅,望向灰蒙蒙的天空。那颗黄色的恒星光芒如此微弱,如此遥远,隔着厚厚的尘埃层,几乎无法提供任何有效的滋养。更糟糕的是,这颗星球的自转带来了漫长的黑夜。没有光,没有热,在这样充满未知危险的环境中,它这只幼小的异星来客,如何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