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眼科:洞察秋毫
离开神经内科那种依赖于逻辑推演和系统查体的“沉默战场”,陆宇轮转到的下一个科室是眼科。这里的环境再次发生了显着变化。眼科门诊明亮而洁净,空气中没有刺鼻的消毒水味,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仪器设备特有的、略带冰冷的金属和光学玻璃的气息。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精确无比。
带教老师是位姓方的副主任医师,一位气质优雅、手指修长、动作极其轻柔的女医生。她说话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清晰入耳。“欢迎来到眼科,”方医生微笑着对陆宇和同组的实习生说,“在这里,我们工作的领域是以毫米、甚至微米来计算的。一点点细微的病变,可能对视功能造成毁灭性打击。所以,耐心、细致和精准,是我们的第一要求。”
眼科检查室的各种仪器让陆宇眼花缭乱。裂隙灯显微镜、检眼镜、眼压计、验光仪……每一台都像是一个精密的窥探窗口,直达那个被称为“心灵之窗”的复杂器官。
方医生首先教他们如何使用裂隙灯显微镜。陆宇学着将下颌和额头抵在支架上,调整焦距。当光线透过狭缝投射到病人眼前,通过显微镜观察时,一个立体的、被高度放大的眼前段结构清晰地展现在他眼前:透明的角膜、充满房水的前房、棕色的虹膜及其中央的瞳孔、以及后面双凸透镜般的晶状体。
“看到角膜上皮了吗?很光滑。注意前房的深度,房水是否清澈。虹膜纹理是否清晰……”方医生在一旁轻声指导。陆宇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眼睛的微观结构,感觉无比奇妙。
随后,他们学习了如何使用直接检眼镜检查眼底。在黑暗中,光线透过瞳孔,视网膜、血管、视神经盘(视乳头)的橘红色背景隐约可见。
“这是视乳头,边界清晰,杯盘比不大。这是视网膜动静脉,A:V大约是2:3,没有压迹。这是黄斑区,中心凹反光存在……”方医生一边检查,一边解读。对陆宇而言,在那一小片光亮中辨认出这些结构并判断其是否正常,是一项不小的挑战。
他们接诊了一位主诉“眼前有黑影飘动”的老年人。方医生用裂隙灯和检眼镜仔细检查后,对陆宇他们说:“这是玻璃体混浊,俗称‘飞蚊症’。大部分是生理性的,但需要警惕的是,”她语气严肃起来,“要排除视网膜裂孔或脱离的可能。如果黑影突然增多、伴有闪光感,就必须立刻详细检查眼底。”
接着,方医生带他们看了一位急性闭角型青光眼大发作的病人。患者眼睛胀痛如裂,同侧头痛,恶心呕吐,视力急剧下降。检查发现眼压极高,角膜水肿像毛玻璃一样混浊。
“这是一个眼科急症!”方医生迅速下达医嘱,“立刻降眼压处理!静脉滴注甘露醇,局部用降眼压眼药水。如果药物控制不佳,可能需要前房穿刺或者急诊手术。”
看着患者在紧急处理后疼痛逐渐缓解,陆宇深刻体会到,这个看似精细平静的科室,同样暗藏着需要迅速决断和处理的危急重症。
在眼科手术室,陆宇观摩了白内障超声乳化吸除联合人工晶体植入术。手术在显微镜下进行,方医生的操作稳、准、轻、巧。用微小的刀片做切口,用撕囊镊环形撕开前囊膜,然后用超声探头将混浊的晶状体核和皮质乳化并吸出,最后将一枚折叠的、透明的人工晶体植入空的囊袋内并展平。整个过程不过十几分钟,几乎不出血,却让患者重见光明。
“这就是现代眼科的魅力,”方医生在手术间隙说,“用最微创的方式,解决最大的问题。每一步都要求精确到极致。”
轮转期间,陆宇也尝试了如何测眼压(非接触式眼压计和接触式的Goldmann眼压计)、如何冲洗泪道、如何在上级医师指导下为一位角膜异物患者剔除异物。每一次操作,都要求他屏息凝神,动作稳定轻柔。他发现,在眼科,一双沉稳的手和一颗细致的心,比什么都重要。
他们也见识了许多儿童斜视、弱视的患者。治疗过程漫长而需要耐心,需要医生和家属的密切配合。方医生总是能用生动的语言鼓励小患者坚持训练。
“视觉发育有关键期,错过了,可能就永远无法弥补了,”她对陆宇说,“所以儿科的很多眼病,早发现、早干预至关重要。”
离开眼科的前一天,方医生对他们说:“眼科医生,是光明的守护者。我们修复的不仅仅是器官,更是人们感知世界、连接外界最重要的通道。这份工作虽然精细甚至有些枯燥,但当你看到患者术后揭开纱布那一刻重获清晰视界的喜悦时,你会觉得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
陆宇抚摸着口袋里那支小小的笔式手电筒(用于检查瞳孔对光反射),回想起在裂隙灯下看到的那个晶莹剔透而又结构精巧的眼球,心中充满了敬畏。眼科的经历,让他对“精细”二字有了全新的认识,也让他明白了,医学不仅关乎生死,也关乎生活质量的极致追求。
他的医学视野,通过眼科这个“洞察秋毫”的窗口,又被拓宽了一分。笔记本上,增添了关于眼前段结构、眼底标志、常见眼病诊疗原则的新内容。
下一站,等待他的将是另一个专注于特殊感官和腔道的学科。攀登仍在继续,每一步,都在塑造着一位未来医生更全面的能力与更深刻的洞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