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演奏的序曲已经终了,接下来,便是幕玄辰谱写的、以死亡为主旋律的华彩乐章。
如同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钢铁巨兽,靖王的玄甲龟壳阵抓住了我方阵型因“混乱”调度而暴露出的“机会”,猛然开始加速。
“咚!咚!咚!”
战鼓的节奏骤然变得急促,三千重甲步兵的步伐合而为一,发出沉重如山崩的巨响。他们不再是缓缓移动的山丘,而是一堵挟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决意要将眼前一切碾为齑粉的怒涛!
其锋矢所指,正是我方中军那看似已经门户大开、不堪一击的“鱼鳞阵”侧翼。
远处的靖王,脸上的笑容已经因为过度的狂喜而显得有些扭曲。他身旁的“铁屠”张猛,更是露出了嗜血的狞笑,仿佛已经看到了我方阵线被一冲而垮,士兵们哭嚎奔逃的景象。
他们眼中的贪婪与轻蔑,透过我无形的精神力网络,清晰地呈现在我的意识之中。
太迟了。
当你们踏出那一步的时候,命运的绞索,就已经套上了你们的脖颈。
玄甲卫的冲锋速度极快,转瞬间便跨越了数十步的距离。然而,就在他们踏入一片我早已在脑海中用猩红色标记出的特定区域时,异变陡生!
“噗嗤——”
冲在最前面的数十名重甲步兵,脚下坚实的土地仿佛在一瞬间变成了沼泽。他们势不可挡的冲锋势头戛然而止,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滑倒。
“脚下!有古怪!”
惊呼声在敌阵中响起,但已经来不及了。
那是我根据天祭山的水文数据,分析出的全场唯一一片浅层黏土区域。早在战前,幕玄辰便依据我的“建议”,悄无声息地派人在此处泼洒了整整上百桶井水。经过一夜的渗透,表层风干,内里却早已化作一片致命的泥潭。
对于轻装步兵而言,这里或许只是有些湿滑。但对于全身负重超过六十斤、并且正在全力冲锋的玄甲卫来说,这里就是地狱!
一名步兵的滑倒,引发了连锁反应。他身后的人为了避免撞上他,下意识地想要停步,却同样在湿滑的泥地上失去了平衡。一个接一个,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冲锋在前的玄甲卫们摔作一团。
原本严丝合缝、密不透风的玄甲龟壳阵,瞬间变得人仰马翻,混乱不堪。他们引以为傲的重量,此刻成了最沉重的负担,让他们在泥泞中挣扎,难以起身。阵型,为之一滞。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
就在他们手忙脚乱,试图稳住阵脚的时候,另一位“盟友”也如期而至——阳光。
我方中军右旋的十五度,是一个经过我精密计算的角度。在这一刻,清晨的太阳,恰好越过天祭山的某处隘口,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从敌军盾牌阵列防御不到的侧后方死角,直射而来!
一瞬间,万道金光,如利剑出鞘!
那些由精钢打造、打磨得锃亮的盾牌与盔甲,此刻成了最好的反光镜。刺目的强光在玄甲卫的阵中来回折射,形成了一片光怪陆离、却又致命无比的炫光地狱。
“啊!我的眼睛!”
“什么都看不见了!”
惨叫声与咒骂声此起彼伏。士兵们下意识地抬起没有持盾的手臂去遮挡眼睛,或是扭过头颅试图躲避。如此一来,他们盾牌之间的缝隙、盔甲连接处的弱点,便前所未有地、毫无保留地暴露了出来。
那坚固的“龟壳”,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泥泞与炫光,变得处处都是破绽。
靖王脸上的狂笑,彻底凝固了。他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这荒诞的一幕,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天时与地利,会在同一时间,全都背弃了他。
这当然不是天意。
这是计算。是属于我的“数据”,与属于幕玄辰的“兵法”,融合之后所诞生的、这个时代无法理解的降维打击!
就在敌军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与迟滞,就在他们因地滑和炫光而晕头转向的刹那——
那个稳坐于帅台之上,仿佛神明般俯瞰众生的男人,他那冰冷而清晰的声音,再一次响彻全军:
“神机弩,三段齐射!”
早已严阵以待的神机弩手们,精神为之一振。
然而,下一句命令,却让他们所有人都愣住了。
“目标,敌阵左三排,第七、第八人!”
命令下达,不仅是我方的弩手,就连身经百战的陈老将军,都露出了匪夷所思的神情。
自古至今,两军对垒,弓弩打击追求的都是覆盖与压制。何曾有过……将打击目标精准到“个人”的命令?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如何分辨?如何瞄准?
但质疑,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因为他们很快便发现,在他们手中的神机弩上,多了一个从未见过的古怪玩意儿——那是我凭借记忆中的原理,让工匠连夜赶制出的、这个世界第一批简易的“十字瞄准镜”。而在他们的箭囊里,装着的也不再是普通的弩箭,而是我重新设计过的、拥有流线型精钢钻头的“破甲锥”。
“执行命令!”
随着督战官的怒吼,弩手们压下心中的震惊,迅速将目光投向了混乱的敌阵。
通过那小小的瞄准镜,原本模糊不清的敌军,瞬间被拉近、放大。他们可以清晰地看到那些在阳光下挣扎的敌人,可以数清他们的排位,甚至能看到他们因惊恐而扭曲的面孔。
在我的“共生”链接中,幕玄辰的视野,就是一张巨大的、标注着无数红色准星的实时战场地图。而他,只需要从中挑选出最有价值的目标,然后念出他们的“坐标”。
“嗡——嗡——嗡——”
没有丝毫的犹豫,早已蓄势待发的神机弩阵,发出了令人牙酸的机括震动声。第一段的数百名弩手,齐齐扣动了扳机。
数百支闪着寒光的破甲锥,撕裂空气,带着死神的尖啸,如同一群精准无比的猎鹰,扑向了它们各自的猎物!
下一刻,令整个战场都为之失声的一幕发生了。
“噗!噗!噗!噗!”
一连串沉闷的、仿佛利刃刺入皮革的声音,在喧嚣的战场上清晰可闻。
那号称刀枪不入、连攻城锤都难以撼动的玄甲阵,竟如同被无形的手撕开的破布一般!
在敌阵的左翼,一排原本还算齐整的队列中,两个相邻的士兵,身体猛地一震。紧接着,两股鲜红的血箭,从他们胸甲与肩甲的接缝处、头盔与护颈的缝隙处,猛然喷射而出!
他们甚至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便直挺挺地向后倒去,沉重的身体在泥浆中砸出两个大坑。
紧接着,是第二段齐射、第三段齐射!
又是数十名被“点名”的玄甲卫,在阵中各个角落,以同样的方式,被精准地射穿了铠甲的致命弱点,轰然倒地。
死亡,第一次以如此高效、如此精准、如此冷酷的方式,降临在这片战场。
一时间,整个天祭山下,鸦雀无声。
无论是正在泥泞中挣扎的叛军,还是在后方观战的靖王,亦或是我方阵中所有的将士,全都呆呆地看着那堵黑色的钢铁之墙上,凭空出现的一个个整齐而血腥的“缺口”。
那坚不可摧的铁壁,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而这裂痕所带来的,是比直接冲垮他们阵型,更加致命的……恐惧。
一种对于未知的、无法理解的力量的、发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妖法……这是妖法!”
不知是谁,在叛军阵中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哀嚎。
这个词,像一颗火星,瞬间点燃了所有叛军士兵心中的恐惧。他们不怕冲锋,不怕流血,不怕死亡。但他们害怕这种看不见、摸不着,却能于百步之外,精准取走你性命的诡异力量!
士气,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溃。
我站在高处,迎着山巅的冷风,心中却没有丝毫的怜悯。战争,本就是最高效率的杀人艺术。
而我和幕玄辰,只不过是将这门艺术,提前带到了这个时代。
帅台之上,幕玄辰缓缓举起了他的右手。
随着他手势的落下,一个更加冰冷、也更加宏大的命令,即将发出。
裂痕已经出现,接下来,便是——
彻底击碎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