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一种比喧嚣的战场更加令人胆寒的死寂。
随着那一个个精准而血腥的“缺口”出现在玄甲阵中,靖王叛军引以为傲的士气,如同被戳破的气球,正在飞速地泄掉。恐惧,这最原始、也最强大的武器,在他们心中疯狂蔓延。
他们不怕刀剑,却怕这来自未知维度的精准点杀。他们不惧死亡,却惧这连对手如何出手都看不清的诡异“妖法”。
帅台之上,幕玄辰缓缓举起的右手,像一柄悬于叛军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所有人都知道,只要这只手挥下,便会是我方全线压上的总攻号角,将会是彻底击碎这道“裂痕”的雷霆一击。
远处的靖王,脸色已然从最初的狂傲变成了铁青。他死死攥着马鞭,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他输了第一阵,输得莫名其妙,输得颜面扫地。他意识到,自己终究还是小看了这个从小便被他视为眼中钉的太子侄儿。
“殿下……殿下这是请来了哪路神仙助阵?”陈老将军看着那一个个倒下的玄甲卫,喃喃自语,苍老的脸庞上写满了震撼与不解。
我没有回答,只是通过“共生”链接,感受着幕玄辰那如深海般沉静的意志。我知道,这只是开始。
然而,就在幕玄辰即将下令总攻,将胜利果实收入囊中的那一刻,一阵诡异的声响,毫无征兆地从战场的侧翼响起。
那不是战鼓,不是号角,而是一种……吟唱。
一种极其压抑、野蛮、充满了原始血腥味的古老战歌。歌声低沉而富有某种诡异的节律,仿佛是无数野兽在发出濒死的嘶吼,又像是远古的巫祝在用人血献祭邪神。
“呜——喝!……刹——罗!”
每一个音节,都仿佛带着直击灵魂的魔力,让听者心头发慌,血脉贲张。
随着这诡异的战歌声,靖王大军的侧翼,尘土飞扬,一支全新的部队如出闸的猛兽般狂奔而出!
看到那支部队的瞬间,我方阵中响起了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他们没有盔甲,赤裸着古铜色的上身,上面用不知名的血色颜料,纹满了狰狞而扭曲的兽形图腾。他们手中没有制式的长枪大刀,而是清一色的、比人头还大的双刃巨斧。他们甚至没有结成任何阵型,只是如同一盘散沙,却又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疯狂气势,直扑我方阵线的左翼!
在他们中间,几名身披兽皮、手持人骨法杖的萨满巫祝,正一边狂奔,一边仰天高歌,那令人心悸的战歌,正是从他们口中发出。
在歌声的催化下,那些赤膊的战士双目渐渐泛起不正常的赤红,虬结的肌肉上青筋暴起,口中发出“嗬嗬”的低吼,仿佛彻底失去了理智,化身为了只知杀戮的野兽。
“是北蛮的‘血裔狂战士’!”陈老将军失声惊呼,脸上血色尽褪,“靖王……他竟敢勾结外族!这是叛国!”
勾结外族,引蛮族入关,这是历朝历代都绝不容触碰的底线!靖王此举,无异于与整个大夏为敌!
恼羞成-怒之下,他终于亮出了自己最肮脏、也最致命的底牌。
他并非只有大夏的叛军,他还秘密招募了这支在北方边境令人闻风丧胆的蛮族“血裔狂战士”!
【警报!检测到高能量生物力场!】
【目标单位:血裔狂战士。数量:约八百。分析:目标在未知声波影响下,心率、肾上腺素、肌肉强度均超出常人阈值300%以上。判断:进入‘狂化’状态,无痛觉,无恐惧,极度危险!】
我的精神力网络第一时间给出了分析结果,那一个个猩红的警告,让我心头一沉。
这支狂战士部队的目标很明确,他们并非为了攻破我方坚固的中军,而是直扑此前奉命后撤、相对薄弱的左翼轻步兵阵。他们不要胜利,只要屠杀。他们要用最原始的血腥与残暴,制造一场视觉与心理上的双重盛宴,彻底冲垮我军因初胜而升起的战意!
几乎是在转瞬之间,这股红色的“野兽”洪流,便与我方左翼阵线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铛!”
一名我方士兵奋力举起盾牌,格挡住了一柄劈来的巨斧。然而,那盾牌只坚持了一息,便连同他身后的臂骨,被巨力直接劈成了两半!
鲜血,如同喷泉般涌起。
“啊——”
惨叫声只响了一半,便被另一柄从侧面挥来的巨斧斩断。
这些狂战士的力量与速度,远超常人想象。我方的普通士兵在他们面前,脆弱得如同羔羊。他们手中的长枪甚至无法刺穿狂战士那坚逾铁石的肌肉,而对方的巨斧,每一次挥舞,都能带走数条生命,掀起一片血雨。
战场,瞬间化作了最残酷的绞肉机。
左翼的阵线,几乎是在接触的瞬间,就被撕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无数的残肢断臂被抛上天空,士兵们脸上的惊恐与绝望,通过“共生”链接,清晰地传递到我的脑海中,让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更可怕的,是那萨满的战歌。
它仿佛带着一种无形的魔力,不断侵蚀着我方士兵的意志。在那诡异的歌声中,士兵们只觉得手脚发软,心底涌起最深的恐惧,连握着兵器的手都在不住地颤抖,战意如潮水般消退。
“顶住!顶住啊!”
左翼的将领声嘶力竭地怒吼着,却无法挽回崩溃的颓势。防线被越撕越大,整条左翼,已然有了全线溃败的迹象。
帅台之上,所有的宿将都脸色惨白,死死盯着那片血腥的炼狱。
“是蛮族的血祭妖术!那歌声能夺人心魄!快!让左翼撤下来!不然他们会全军覆没的!”一名将领焦急地向幕玄辰进言。
然而,这一次,我却从这片沸腾的恐慌中,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极不寻常的“寂静”。
那寂静,来自于帅台中央的幕玄辰。
来自于我们之间的“共生”链接。
我能“看”到他周围所有人的焦灼、恐惧、慌乱,能“听”到战场上每一个士兵绝望的哀嚎。然而,在他那片属于帝王的意识之海里,却是一片波澜不惊的深渊。
没有愤怒,没有焦急,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意外。
仿佛眼前这场惨烈的、足以扭转战局的屠杀,早就在他的预料之中。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清晰,不带任何感情的念头,如同篆刻一般,通过我们之间的链接,直接烙印在了我的意识深处。
那不是语言,而是一种纯粹的、凝练的意念。
“诱饵,已入笼。”
我的心脏,猛地一停。
诱饵?
谁是诱饵?
是那正在被疯狂屠戮、尸积如山的左翼将士吗?
我难以置信地“望”向幕玄辰,却只能“看”到他那如雕塑般冷硬的侧脸。他的目光,越过了眼前血肉横飞的左翼战场,投向了更远的地方——那群正在狂战士后方,手舞足蹈、纵情高歌的萨满巫祝。
那一瞬间,我仿佛被一道闪电劈中,浑身冰凉。
一个疯狂而大胆的计划,在我脑海中轰然成型。
左翼的后撤、暴露出的薄弱,并非疏忽,而是……一个陷阱。
一个用数千名士兵的血肉与生命为代价,布下的、引诱敌人最强杀招的死亡陷阱!
他算准了靖王有后手,算准了对方会攻击我方最薄弱的环节。所以,他故意卖出了一个巨大的破绽。
这个男人……他究竟,冷酷到了何种地步?
我再也感受不到战场的血腥,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而就在我为此心惊胆战之时,幕玄辰那举起的右手,终于动了。
他没有指向崩溃的左翼,也没有指向混乱的玄甲阵。
而是遥遥指向了那群狂战士的后方,指向了那几个自以为掌控着一切的萨满。
然后,他的手,轻轻握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