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连雪冷映刀弓,瀚海沙飞卷赤龙。
隘口伏兵惊虏胆,戈壁奇袭断贼烽。
钩镰破甲胡马蹶,雷火焚天汉帜雄。
非止边城固金垒,更绝西域望狼烽。
公元241年,肇元五年,仲春中旬。
河西走廊,这片连接中原与西域的狭长通道,在春日依旧带着几分凛冽的寒意。祁连山顶的积雪未融,反射着冷冽的天光,而走廊北侧的戈壁沙漠已是风沙渐起。来自西部鲜卑大人泄归泥的五万铁骑,如同翻滚的沙暴,正试图席卷这片土地,截断大汉与西域的联系,掠夺凉州丰腴的牧场与城镇。
***
凉州,武威郡,姑臧城。
征西将军行辕内,气氛凝重而肃杀。平北将军关彝与镇西将军郭淮并肩立于巨大的沙盘前。关彝年方三旬,面如重枣,与其祖关羽有七八分神似,眉宇间英气勃发,更添几分历经沙场的沉稳。郭淮则已年过五旬,鬓角微霜,眼神锐利如鹰,久镇雍凉的阅历让他对这片土地了如指掌。
“泄归泥前锋已至休屠泽,其势汹汹,直指武威。”郭淮手指点着沙盘上一处,“其部众虽号称五万,然真正的鲜卑本族精锐约两万,余者乃裹挟的羌、胡、小月氏等部,战意不一,军纪涣散,所求不过财货女子耳。”
关彝沉声道:“郭将军所言极是。彼辈利在掳掠,必急于求战。我意,不可使其轻易靠近姑臧等大城。当御敌于外,利用地形,挫其锋芒,断其贪念!”
他手指划过沙盘上武威郡以北的地形:“你看,焉支山(今大黄山)隘口,乃其南下武威之要冲。此处峡谷狭窄,两侧山势陡峻,正是设伏的绝佳之地。”
郭淮捻须点头:“甚善。焉支山隘口,当地人又称‘锁狼关’。此地可大做文章。只是,泄归泥亦非全然无谋之辈,如何诱其入彀?”
关彝眼中闪过一丝锐光:“彼骄我怯,彼贪我饵。我亲率两千轻骑,前往挑衅,只败不胜,弃些辎重旗鼓,诱其深入隘口。将军可于山中早做布置。”
“好!”郭淮一击掌,“我即刻率一万五千山地营精锐,前往焉支山设伏。另遣此次乌孙援军统领)乌孙王弟颉渠率其两千乌孙轻骑,并我凉州斥候营五百,携带干粮清水,远出漠北,奔袭其粮草囤积之地——细作报,其粮秣多囤于居延海(注:即居延泽)西南之‘天鹅湖’畔。即便不能尽焚,也需扰其后方,乱其军心!”
“西域联军其余步骑八千,则由龟兹大将库尔班统领,协同你部行动,并负责守护姑臧侧翼,谨防小股胡骑渗透。”
计议已定,庞大的战争机器迅速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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焉支山,锁狼关。
此地山石嶙峋,谷道最窄处仅容十骑并行。春风掠过山谷,发出呜呜的声响,更添几分肃杀。
山地营校尉高顺正带着麾下士卒紧张地布设防线。他们是凉州军的精华,常年与羌胡作战,精通山地防御。
“快!陷马坑再挖深些!浮土撒匀,盖上枯草!”高顺声音沙哑地指挥着。士兵们挥汗如雨,在山谷通道上挖掘出无数深五尺、宽三尺的陷阱,底下甚至插有削尖的木刺。
山谷两侧的山腰上,弩兵们寻找着最佳的射击位置,将一架架威力强大的改良蹶张弩(需脚踏上弦,射程远超普通手弩)架设起来,弩箭冰冷的寒光指向谷底。更有多处堆放了滚木礌石,用绳索固定。
谷底深处,则是由巨木制成的简易“拒马阵”,这些巨木被削尖,交错排列,形成一道道障碍。许多拒马之后,还隐藏着一种新式武器——钩镰枪。此枪乃将作监大匠马钧根据刘禅口授,加上前线反馈改良,枪头侧带一铁钩,刀刃锋利,专为钩割马腿、撕裂皮甲而设计,由力气雄健的山地营锐士持用。
一切准备就绪,山谷恢复了表面的平静,只有风声呜咽,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张开了死亡之口,静待猎物上门。
***
与此同时,关彝亲率两千轻骑(多为归附的羌骑,精于骑射),出武威北向迎敌。他们与泄归泥的前锋数千骑在休屠泽以南遭遇。
关彝一马当先,手中长刀翻飞,连斩数名鲜卑十夫长,其勇悍令敌军为之一滞。但随后,他按照计划,佯装力不能支,大声呼喝:“鲜卑势大!撤!快撤!”
汉军骑兵纷纷“慌乱”地调转马头,甚至故意丢弃了一些旗帜、包裹(内装少量破旧衣物和干粮),向着焉支山方向“败退”。
鲜卑前锋见状,果然中计,发出兴奋的嚎叫,紧追不舍。消息报至中军的泄归泥处,这位西部大人正因一路劫掠顺利而志得意满,闻报大笑:“汉儿怯懦如此!儿郎们,追上去!打破武威,金银女子,任尔等取之!”
五万大军(实约四万余战兵)被贪欲驱使,浩浩荡荡地被引入了焉支山峡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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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春下旬,午时刚过。
庞大的鲜卑骑队涌入焉支山隘口。先锋部队毫无顾忌地冲入谷中,直至深入数里,后队也大部分进入峡谷。
就在这时,山顶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锣响!
“轰隆隆——!”
两侧山腰上,巨大的滚木礌石被推下,挟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砸入鲜卑行军队伍中!顿时,人仰马翻,惨叫声四起。巨大的落石堵塞了部分通道,造成了极大的混乱。
“有埋伏!快退!”有鲜卑头目惊呼。
但为时已晚!
“绷!绷!绷!”
令人牙酸的弩弦震动声密集响起!数百支强劲的弩箭从两侧山腰如同飞蝗般射下!这些改良强弩在百步之内足以穿透鲜卑人简陋的皮甲,甚至对披着轻札甲的将领也能构成威胁。箭矢精准地射入人马要害,鲜卑骑兵如同被割倒的麦子般纷纷落马。
“陷马坑!小心地下!”惊呼声再起。前排的骑兵猝不及防落入陷马坑中,被木刺穿肠破肚,后续的收不住势头,也纷纷栽倒,自相践踏,死伤惨重。
泄归泥在中军又惊又怒,挥舞着战刀大吼:“不要乱!冲过去!冲出去!”他试图指挥部队冒着箭石向前猛冲,打开通道。
然而,等待他们的是谷底严阵以待的拒马阵和钩镰枪手。
“山地营!前进!”校尉高顺身先士卒,手持一杆特制的长柄钩镰枪,立于阵前。
当混乱的鲜卑骑兵好不容易冲过死亡地带,撞上拒马阵时,速度已然大减。
“钩!”高顺一声令下!
隐藏在拒马后的山地营壮士们猛地探出钩镰枪,那锋利的侧钩精准地钩向马腿!战马凄厉的嘶鸣声顿时响成一片,无数鲜卑骑兵被摔下马来。落马的骑兵尚未起身,就被随后跟上的汉军刀盾手结果了性命。
钩镰枪这种专门克制骑兵的武器第一次大规模投入实战,取得了惊人的效果。鲜卑人从未见过如此歹毒的兵器,一时间阵型大乱,人马皆惧。
“放烟!掷雷!”山顶指挥的郭淮见时机已到,下达了最后命令。
谷口处早已准备好的柴草被点燃,里面掺入了硫磺等物,顿时浓烟滚滚,不仅遮蔽了视线,更呛得人呼吸困难。更让鲜卑人魂飞魄散的是,十几个黑乎乎的、冒着火星的陶罐(震天雷)被汉军力士奋力掷入他们最密集的区域。
“轰!!”“轰隆!!”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接连响起!火光迸射,破片四溅!虽然这个时代的黑火药威力有限,但其巨大的声响、刺眼的火光和弥漫的硝烟,对从未经历过火药武器的鲜卑人和他们的战马造成了毁灭性的心理打击!
“天雷!汉人会妖法!降天雷了!”恐慌如同瘟疫般瞬间蔓延全军。战马惊厥,不受控制地狂奔乱跳,士兵们肝胆俱裂,纷纷掉头逃窜,任凭泄归泥如何弹压甚至斩杀逃兵都无济于事。
“全军出击!”关彝见状,率领作为预备队的骑兵从侧翼杀出,截断敌军退路。郭淮亦指挥山上的步兵冲下山来,清剿残敌。
焉支山之战,从午后持续到黄昏。鲜卑军死伤惨重,遗尸数千,被俘近千,损失马匹辎重无算。泄归泥本人也在亲卫拼死保护下,狼狈不堪地杀出重围,率领残部向北方居延海方向溃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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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泄归泥的噩梦并未结束。
当他惊魂未定地逃回位于居延海西南天鹅湖附近的临时大营,看到的是一片狼藉和冲天的火光!乌孙将领颉渠率领的两千轻骑,如同鬼魅般穿越了数百里的戈壁,凭借向导的指引和细作的情报,精准地袭击了鲜卑人的后勤基地!
虽然留守的鲜卑兵力不少,但乌孙骑兵来得太快太突然。他们并不恋战,而是四处纵火,投掷火把,将堆积如山的粮草、帐篷、以及掠获而来还来不及运走的财物点燃。许多被掳掠来的汉人百姓和牲畜也趁乱逃跑。
颉渠一马当先,手中弯刀划过一道弧光,将一名试图组织抵抗的鲜卑百夫长劈落马下,用生硬的汉语大吼:“烧!烧光胡虏的粮草!”
乌孙骑兵们呼啸着,将带来的火油罐砸向粮囤,火借风势,迅速蔓延,映红了天鹅湖的湖面。
泄归泥看到这一幕,几乎吐血!这些粮草是他大军持续作战的根基,更是他此次南下的重要目标之一!如今竟被一把火烧了大半!
“杀!给我杀了这些乌孙狗!”泄归泥红着眼睛,率亲军猛扑过去。
但颉渠极为狡猾,见目的达到,毫不迟疑,立刻吹响号角,率领骑兵如风般撤走,消失在茫茫戈壁之中,只留下泄归泥对着冲天大火暴跳如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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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郭淮与关彝合兵一处,尾随追击而来,于居延海以北再次追上泄归泥的败军。
此时的鲜卑军人心惶惶,饥饿疲惫,早已失去了斗志。一场激战,汉军与西域联军再次重创其军,歼敌近万。泄归泥再也无力南顾,只得收拾残部,带着仅剩的粮草和掠获,狼狈不堪地向着漠北深处远遁,一路上又不断遭到早已得到汉廷指令的归附羌胡部落的袭扰,损失惨重。
西路危机,暂告解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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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映照着居延海波光粼粼的水面,也映照着战场上尚未散尽的硝烟与血迹。
关彝与郭淮并辔立于一处高坡上,眺望远方溃逃的胡虏和正在打扫战场的汉军将士。
“此战,钩镰枪与震天雷,立下大功。”郭淮感慨道,“丞相与将作监之远见,我等前线将士受益匪浅。”
关彝抚摸着坐下战马的鬃毛,沉声道:“利器虽好,终需将士用命。高顺死守谷口,身被数创不退;颉渠千里奔袭,胆色过人;还有那些弩手、钩镰手、乃至每一个死战不退的士卒……皆是此战功臣。”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西方:“经此一败,泄归泥短期内难再构成威胁。西域商路,算是保住了。接下来,就看中路和东路了。”
郭淮点头:“轲比能与步度根,才是心腹大患。我等需尽快整顿兵马,清点缴获,安抚地方,并随时准备策应中路军。”
寒风吹过,带来戈壁的沙尘与血腥气,但两位将领的身影却如山岳般稳固。河西走廊,这条联通东西的咽喉要道,在汉家将士的浴血奋战下,再次变得坚不可摧。西线的胜利,不仅粉碎了鲜卑一路攻势,更沉重打击了其嚣张气焰,为整个战局的扭转,投下了一枚重要的砝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