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将望着南辰王军远去的尘烟,喉结动了动,声音里带着未散的震撼。
“你们可知,方才那支队伍,为何能叫敌人闻风丧胆?”
身边的亲兵们齐齐摇头。
他们守在青峡关,虽也听过南辰王军的威名,却从未亲眼见过战场厮杀,只当那些胜仗是传说里的故事。
守将转过身,手指重重敲了敲关楼的栏杆,木头上的漆皮被震得簌簌往下掉。
“去年北境狼山之战,你们还记得吗?那时候柔然铁骑三万,把咱们的粮草队困在山谷里,眼看就要全军覆没。是南辰王军,硬生生从雪地里趟出条血路,杀进了包围圈。”
他低头看着掌心的老茧,那是年轻时握刀留下的印记。
“当时柔然最凶悍的‘铁狼卫’守在谷口,个个穿三重甲,骑的都是日行千里的战马。王军的士兵呢?有一半人连完整的甲胄都凑不齐,有的刀卷了刃,就用断矛戳;有的马累死了,就徒步冲锋。可你们猜怎么着?”
亲兵们屏住呼吸,等着他往下说。
“没有一个人回头。”
守将的声音忽然发紧。
“小南辰王身先士卒,手里的长枪挑落了三个铁狼卫头领,肩上中了一箭,箭头淬了毒,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朝着队伍喊了句‘往前杀’。那声音不大,却像惊雷似的,炸得所有人眼睛都红了。”
他想起当时从信使那里听来的细节,喉头发干。
“有个叫阿福的小兵,才十五岁,原是个牧牛娃,被王军收编时连刀都不会握。那天他被铁狼卫的战马撞飞,腿断了,却抱着敌人的马腿不放,硬生生用牙齿咬开了马腹。最后敌人的马倒了,他也被马蹄踩得……连尸首都凑不全。可他到死,手里还攥着半块王军的令牌。”
关楼外的风忽然大了,吹得旗帜猎猎作响,像是在应和他的话。
“后来清点战场,谷口的雪全被染红了,王军的尸体堆得像小山,却个个都是向前倒的。有个老兵,肚子被划开,肠子里的血冻成了冰,可他手里的刀还卡在敌人的咽喉里。柔然的将军在帐里哭,说从没见过这样的军队。明明快打光了,却像是越杀越多,眼里的光比刀子还吓人。”
一个年轻的亲兵忍不住问。
“将军,他们就不怕死吗?”
守将笑了,眼角的皱纹里盛着些复杂的情绪。
“怎么不怕?都是爹娘生的血肉之躯。可他们怕的不是死,是对不起身上的玄甲,对不起身后的王爷,对不起关内等着他们回家的人。这就是军魂啊!不是喊出来的,是用命焐出来的。”
他指着王军离去的方向,那里的尘烟已经淡了。
“你们瞧见昨天那个踩坏菜畦的小兵了吗?他叫石头,原是个孤儿,被小南辰王从死人堆里救出来的。王军的规矩里有一条,‘不拿百姓一针一线’,他踩坏了菜,心里比挨鞭子还难受。可到了战场上,就是这个石头,能抱着炸药包去炸敌人的堡垒,眼睛都不眨。”
“为什么?”
有个亲兵追问。
“因为他知道,自己守的不是一座城,是身后千千万万个菜畦,是那些能安安稳稳种菜的百姓。”
守将望着远方的山峦。
“小南辰王常说,军人的枪,既要能刺向敌人,也要能护住百姓。所以王军的军规里,‘扰民者斩’这条,比‘临阵退缩者斩’还要严。你想啊,一个连百姓的菜畦都舍不得踩的兵,到了战场上,怎么会舍得让敌人踏过自己的尸体,去祸害关内的人?”
他忽然想起三年前,王军收复失地时的情景。
当时有座城被敌军占了半年,百姓们饿得啃树皮。
王军杀进去的时候,士兵们宁可自己饿着,也把仅剩的干粮分给百姓。
有个伤兵,揣着半块饼,见个老婆婆快饿死了,刚要递过去,自己却先栽倒了。
他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
“那时候小南辰王下了令,所有士兵,每日口粮减半,先紧着百姓。他自己呢?跟着士兵一起啃干硬的麦饼,喝雪水。有人劝他,说王爷万金之躯,不能这么苦着。他却说,‘同袍同泽,同甘共苦’,八个字,说得斩钉截铁。”
守将的声音渐渐沉了下来。
“你们以为军魂是什么?是打胜仗吗?不是。是哪怕打了败仗,剩下一个人,也得把军旗竖起来;是哪怕断了胳膊断了腿,爬也要爬到敌人面前,让他们知道,这地界儿,有咱们在,就轮不到他们撒野。”
他低头看着关楼下的青石板,那里还留着王军马蹄踏过的浅痕。
“去年冬天,有支王军的小分队被敌人困在雪山里,断了粮草,断了援军。敌人喊话劝降,说降了就给吃的,给活路。你们猜他们怎么回应?”
亲兵们摇头。
“他们把最后一面军旗裹在身上,朝着敌人的方向冲了过去。”
守将的声音有些发颤。
“最后只有一个人活着回来,是个吹号的少年,喉咙被冻坏了,说不出话,只把怀里的军旗举得高高的。那军旗上全是血洞,却没倒过。”
风穿过关楼的箭窗,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在呜咽,又像是在呐喊。
“所以昨天你们看到的,不是规矩严,是刻在骨头里的东西。”
守将转过身,目光扫过身边的亲兵。
“那两个因为粮草受潮被罚的士兵,今天跟着前军冲锋,定会第一个爬上敌人的城楼。因为他们知道,王军的军规不是绑着他们的绳子,是让他们能活着回来的依仗。”
他忽然提高了声音,震得梁上的灰尘都落了下来。
“传令下去,从今天起,咱们青峡关的守军,也学王军。练刀要练到虎口出血,站岗要站到脚底板生茧,百姓的东西,一根柴火都不能碰!”
亲兵们齐齐抱拳,声音洪亮。
“遵命!”
守将望着远方的天际,那里的云像是被染上了玄色,仿佛南辰王军的影子还在那里。
他知道,那支队伍无论走到哪里,遇到什么样的敌人,都不会退缩。
因为他们的军魂,比青峡关的石头还硬,比关外的风雪还烈。
而这样的军魂,会像火种一样,从这座关楼,传到更远的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