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二十一年春,长安城柳絮初飞,桃李芳菲,暖融融的日光驱散了去岁冬日的最后一丝寒意。然而,在这座帝国心脏的深处,某条不起眼的深巷别业地下,那间被重重机关守护的密室内,气氛却依旧如冰封的潭水,沉静而肃穆。
烛台上的火焰稳定地燃烧着,将室内照得亮如白昼,却驱不散那萦绕在巨大沙盘舆图周围的、关乎万里江山暗影博弈的凝重。东方墨端坐主位,青衫依旧,目光平静地扫过围坐在长桌旁的诸人。青鸾坐于其侧后,纸笔齐备,神色专注。
西域负责人“玄影”率先开口,他的声音带着风沙磨砺后的粗粝与沉稳:“依先生新规,‘周天北斗’已全面启用新密码体系,与北疆‘北辰’之直接联络通道亦已测试畅通。近日监测到吐蕃使者频繁出入西突厥残余部落,其意图恐非单纯吊唁,已加派‘星徒’深入探查。然,高原之地,环境殊异,我方人员适应不易,渗透维艰。”副手郭震微微颔首,补充了关于丝绸之路南道商队情报整合的进展。
北疆负责人“玄枢”接口,语气简练如北地的寒风:“‘北辰’网络已按标准完成人员等级重定与据点标识更换。薛延陀覆灭后,漠北诸部时有摩擦,回纥部坐大之势明显,其与大唐互市之规模、频次,乃至使团人员构成,皆在监控之下。与西域之联动,于预警草原异动上,确见其效。”一旁的“苍狼”则提及了在极北之地尝试设立季节性观察点的困难。
辽东“书生”接着汇报,他语气中带着几分海风般的开阔:“辽东海域‘墨网’根基已固,新式快船已下水三艘,性能卓越。‘梧桐计划’首批受训人员中,已涌现数名擅导航、勇格斗的好手,可初步编组成队。倭寇自蛇盘岛覆灭后,此片海域确然清静不少,然零星匪患犹存,且其活动范围似有向南转移之迹象。”他亦呈上了最新绘制的、更为精细的辽东至登州海域图。
中原“算盘”摩挲着他那光润的玉算盘,笑眯眯地道:“中原‘墨网’嘛,根基最深,此番标准化推行倒也顺利。各州郡舆情、粮价波动、漕运关节,乃至部分地方官员的政绩民望,皆在掌握。只是,这统一标准后,各地账目往来、物资调配,我这边的核算量可是大增啊。”他话语轻松,却点出了体系扩大后带来的内部管理压力。
最后,南域联络人“珊瑚”起身,他的汇报则显得简短许多,带着初创阶段的艰难:“禀先生,南域网络,目前仅于广州、交州、崖州等几处主要港口城镇设有点位,依托海商关系,收集些往来船舶、异物珍奇的消息。岭南道腹地,瘴疠重重,俚僚杂处,语言不通,渗透极为不易。至于更南方的林邑、真腊等国,乃至浩瀚南海诸岛,目前……尚属空白,仅有些道听途说之传闻。”
各方汇报完毕,密室内短暂沉寂。烛火映照着沙盘上那片广袤的疆域,从西域的戈壁雪山,到北疆的草原大漠,再到辽东的碧海群岛,以及中原的稠密城镇,脉络清晰,星光点点。然而,众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向那些依旧黯淡的区域——岭南以南的莽苍丛林、东南沿海之外的万顷碧波、雄踞高原的吐蕃,以及那舆图边缘、仅以虚线圈出的、代表着更遥远未知的“西洋”。
东方墨缓缓起身,行至沙盘前,目光深邃地掠过那些光明与暗淡的交界。
“诸位辛苦。”他声音平和,却带着千钧之力,“西域北疆,联动初成;辽东海域,已见雏形;中原根基,日益深厚。此皆可喜之势,证明‘周天星网’之方略,方向无误。”
他话锋一转,指尖轻轻点在南域那片模糊的区域,又划过东南沿海,最后落在那片代表着吐蕃的高原以及更西方的虚无之处。
“然,南域瘴疠未开,海疆万里波谲云诡,吐蕃高原铁幕深垂,西洋之地更是茫无所知。此等区域,或为我经济命脉之延伸,或为国防安全之要害,或蕴藏着未知的机遇与威胁。如今我‘墨羽’之光华,于此仍是微弱乃至晦暗不明。长此以往,非但不能补益大局,反可能成为我周天星网之破绽,受制于人之处。”
他的话语清晰地指出,现有的成就固然可喜,但面临的挑战与空白更为巨大,未来的道路,依然漫长而艰险。一股无形的压力,随着他的指尖,弥漫在整个密室之中。春日的暖意,似乎丝毫未能透入这地下深处,唯有开拓与进取的冷峻思考,在烛光下无声地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