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缠绵,淅淅沥沥地敲打着窗棂,又持续了几日。王府内弥漫着一股潮湿的草木气息,混合着安神香清浅的味道。林晏清因着这天气,越发懒怠动弹,多数时候只是拥衾坐在暖榻上,听着雨声,手里捧着一卷书,却许久未曾翻动一页。
腹中的孩儿似乎也感知到外间的阴郁,比前些时日安静了些,只偶尔在她凝神思索时,轻轻顶动一下,像是在提醒母亲自己的存在。林晏清便会下意识地抚上去,感受那生命的韧劲,心中便也多了几分支撑下去的力量。
萧煜见她整日困于室内,怕她闷坏了,这日回来得早些,手里还拿着一只精巧的竹编蝈蝈笼子,里面一只碧绿的蝈蝈正振翅发出清脆的鸣叫。
“给景珩的,那小子念叨好几日了。”萧煜将笼子放在一旁,坐到榻边,很自然地探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确认没有发热,“整日下雨,闷坏了吧?”
林晏清摇摇头,目光落在那个小小的蝈蝈笼上,唇边泛起一丝浅淡的笑意:“有它在,倒是添些生气。”她顿了顿,看向萧煜,“王爷今日似乎回来得早,朝中无事?”
“没什么要紧事。”萧煜不欲多谈朝务,转而道,“南疆那边,边关守将又拦截了几批试图潜入的细作,虽未抓到核心,但也算挫了他们的锐气。地牢里那个影卫,吐露的信息也越来越多,虽还未触及‘青鸾’的核心,但关于他们在京中的几个隐秘据点,已有些眉目。”
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寻常公事,但林晏清却从中听出了进展。她心中微紧,知道萧煜那边的调查正在步步紧逼,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那……可有那簪子的消息?”她故作随意地问了一句,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萧煜并未察觉她的异样,只摇了摇头:“尚未。那影卫级别不够,只知是重要信物,具体样式、用途,皆不清楚。‘青鸾’对此物似乎极为看重,下令不惜一切代价寻找。”他看向林晏清,眸中带着安抚,“此事急不得,你莫要为此费神。”
林晏清垂下眼睫,轻轻“嗯”了一声,心中却如同这窗外的雨幕,迷蒙一片。萧煜查得越紧,“青鸾”必然越发焦躁,动作也会更频繁、更隐蔽。她必须赶在所有人前面。
又过了两日,雨势渐歇,天色依旧阴沉。林晏清觉得身上爽利了些,便吩咐云袖,准备些寻常布料和针线,只说想在孕中做些小儿的衣物,打发时间。
“锦书,”她状似无意地吩咐,“我记得库房里还有些柔软的松江棉布,你去清点一下,若不够,便去西市那几家老字号布庄看看,拣那最细软透气地买些回来。对了,顺便看看可有新到的、花样别致些的丝线。”
她特意提到了西市。锦书立刻会意,躬身应道:“是,奴婢这就去办。”
西市榆林巷口,正是那个名唤秋画的长姐旧仆,如今夫君所开杂货铺的所在。
锦书这一去,便是大半日。直到傍晚时分,她才带着几匹棉布和几绺丝线回来复命。
“王妃,布匹和丝线都选好了,都是上好的。”锦书将东西呈上,待云袖和其他侍女退下后,才压低声音道,“奴婢依着王妃的吩咐,去了西市,也路过了榆林巷口那家赵记杂货铺。”
林晏清抬起眼,目光沉静地看着她。
锦书继续道:“奴婢并未进去,只在对面茶摊坐了坐,远远瞧着。那铺子不大,生意似乎也寻常。约莫等了半个时辰,见到一个妇人出来泼水,瞧着年纪、身形,与打听来的秋画姑娘有七八分相似,只是……苍老了许多,穿着也十分简朴。”
“可看清了面容?气色如何?”林晏清问。
“隔得远,面容看不太真切,但瞧着眉头总是蹙着,似乎……心事重重。泼水时也有些心不在焉,差点溅到路人身上。”锦书仔细回想着,“奴婢在茶摊又坐了一会儿,见她进出铺子两次,都是低着头,不怎么与邻铺招呼,看着……有些孤僻。”
心事重重,孤僻……林晏清沉吟着。这似乎不像一个普通杂货铺老板娘该有的状态。是生活困顿?还是……心中藏着事,无法安宁?
“可有办法,不引人注意地接触她?”林晏清问。直接上门定然不行,太着痕迹。
锦书想了想,道:“那杂货铺也兼卖些针头线脑、寻常绣品。奴婢或许可以假借购买丝线或花样,进去看看。只是……一次两次尚可,次数多了,恐怕也会惹人疑心。”
林晏清点了点头:“不急,寻个合适的由头,先去探探口风,看看她如今性情如何,是否还念着旧主。切记,万不可提及簪子或旧事,更不可泄露身份。”
“奴婢明白。”锦书郑重应下。
安排下此事,林晏清心中稍定。秋画是眼下最有可能知晓内情的人,但如何从她口中套出话来,还需从长计议,不能操之过急。
是夜,雨完全停了,一轮朦胧的月亮从云层后探出头来,清辉黯淡。林晏清躺在萧煜身侧,听着他平稳的呼吸,自己却毫无睡意。她想着秋画那蹙眉的模样,想着长姐留下的“慎之藏之”,想着那支牵扯前朝与南疆的芍药墨玉簪,只觉得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缓缓收紧。
她轻轻翻了个身,面向窗外那点微弱的月光。腹中的孩子似乎也醒了,轻轻地、持续地动着,不像往常那般只是偶尔一下。林晏清将手覆上去,感受着那有力的胎动,心中忽然生出一股奇异的预感。
这个孩子,似乎比她想象的更要坚强,也更……迫不及待地想要来到这个纷扰的世间。
而她这个母亲,必须在她到来之前,为她扫清尽可能多的危险,撑起一片相对安宁的天空。无论前路还有多少迷雾,多少艰险,她都别无选择,只能继续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