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再次沉默下来,那无形的隔阂似乎比刚才更厚了。
周本端忍不住,轻声问出了盘旋在心头的问题:“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周清清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松动,她偏过头,反问道:“很重要吗?”
周本端沉默片刻,低下头:“。。。。抱歉。”
“你伤害我了吗?”周清清的问题直接得近乎残酷。
周本端被问住了,一时语塞。
“既然没有伤害,何来的抱歉。”周清清的语气依旧平淡,“这些年,爸爸把我保护得很好。如果我不够聪明,或许真的会一直相信你在国外。”
周本端放在腿上的手悄然握紧,指节有些发白,他问出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那。。。。我还是你大哥吗?”
周清清看向他,眼神里交织着复杂难言的情绪,有陌生,有审视,或许还有一丝残存的、对童年模糊记忆的眷恋,最终轻声道:“是吧。血缘。。。。断不掉。”
这时,门外响起一道清脆欢快的小女孩奶音。
“姑姑!”
是七岁的周念云像只快乐的小鸟般跑了进来。
周清清脸上瞬间冰雪消融,绽开温暖的笑容,伸手将她亲昵地抱进怀里。
周念云一点也不怕生,一双像极了沈云溪的清澈大眼睛,圆溜溜地盯着周本端,满是天真与好奇:“你是谁呀?”
“没礼貌!叫大伯。”周澄的声音随之响起。
只见他一手牵着沈云溪,身后跟着十三岁、身形已开始抽条的周念安,而刚才“消失”的周先礼也笑眯眯地跟在最后。
“哦,大伯好~”小家伙在姑姑怀里,撒娇般地喊了一声。
周本端看着面前这个成熟稳重、眉宇间已尽是掌控者气度的周澄,以及他身边温婉依旧却更显从容的沈云溪,整个人愣住了,眼神里翻涌着震惊、恍然、以及物是人非的复杂情绪。
过了十几秒,他才缓缓站起身,嗓音微哑地说了一句:“好久不见。”
沈云溪看着周本端,一瞬间有些恍惚。
她还记得十六年前,那个高傲不可一世、将野心藏在温润面具下的周氏总裁。
如今的他,洗尽了铅华与伪饰,虽然带着窘迫与沧桑,但腰杆依然挺直,眼神里多了几分真实的疲惫,反倒比从前那个完美的假人,多了些“人”的气息。
周澄看着他,只是淡漠地“嗯”了一声作为回应,随即拍了拍儿子的背,示意道:“叫人。”
“大伯好。”周念安的声音带着正处于变声期的沙哑,但举止端正有礼。
周本端看着眼前这个英俊挺拔、依稀能看到周澄少年时影子的侄子,一时间有些恍惚,不禁脱口而出:“他长得。。。。很像你小时候。”
周澄嘴角勾起一抹带着点痞气的、他年少时惯有的神情:“那当然了,你这不是废话,他是我儿子。”
沈云溪在一旁无奈地笑了笑,周本端像是被这熟悉的、仿佛跨越了时光的对话氛围所感染,嘴角也不自觉地跟着扯动了一下,露出一丝久违的、真实的弧度。
大人们之间微妙而僵硬的气氛让敏感的周念云感到不适,她开始在周清清怀里哼哼唧唧:“我饿了~”
“饿啦?来,爷爷带你先去厨房看看阿姨准备得怎么样了,找点好吃的给你垫垫肚子。”
周先礼立刻上前,无比自然地抱起小孙女,朝厨房走去,巧妙地打破了核心圈的尴尬。
“你也去玩吧。”沈云溪温柔地摸摸儿子周念安的头。
周念安如蒙大赦,立刻快步溜上了二楼。
沈云溪接收到周澄递来的眼神,心领神会,对周清清说:“清清,陪我玩玩你的新装备吧?我挺好奇的。”
周清清正想离开这个令人无所适从的客厅,立刻顺势起身:“好啊嫂嫂,我们去偏厅。”
其他人都离开后,客厅里只剩下周澄和周本端两人,空气仿佛再次凝固。
周澄慢慢坐到周本端身边的单人沙发上,从口袋里拿出一盒崭新的、价格不菲的香烟,递过去:“抽一根?特意给你买的。”
周本端下意识地接过一根,习惯性地问:“打火机呢?”
“没有。”周澄耸耸肩,语气坦然,“我不抽烟。”
周本端:“。。。。。”
他默默地将香烟放回茶几上,动作略显僵硬。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过了一会儿,周本端低声问,声音有些干涩:“我妈。。。。葬在哪?”
“在你外婆家那边的墓园。”周澄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什么波澜,“她被判死刑,执行后,骨灰就被你外婆接走了。”
周本端沉默了片刻,像是鼓足了勇气,问出了一个压在心底的问题:“是不是。。。。你也很希望,我被判死刑?”
周澄没有直接回答,却突然叫了他一声:“哥。”
周本端浑身一震,这个称呼,遥远得仿佛来自上辈子。
“我问你个问题啊,”周澄看着他,眼神锐利,“你到底有没有,真心把我当弟弟看待过?”
周本端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回忆的飘忽与苦涩:“有过吧。。。。在你很小的时候,在我还没被‘继承人’这个身份彻底困住的时候。”
周澄嗤笑一声,笑声里带着复杂的意味:“那个位置,真的就那么重要吗?你说,我们家念安和念云,以后会不会也像我们这样。。。。”
“不会。”周本端打断他,语气出乎意料地肯定,“你跟沈云溪,教不出我们这样的孩子。”
周澄顿了顿,换了个话题:“爷爷那里。。。。你去过了吗?”
周本端缓缓摇头,眼神黯淡:“没有。”
“去看看他吧。”周澄的语气变得平和,甚至带着一丝劝慰,“你只是犯了个错,也已经受到惩罚了。他还能不认你吗?就算不认,你也不知道了——他已经死了。”
周本端猛地抬头看向他,眼中情绪翻涌:“那你。。。。原谅我了?”
周澄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害我妈抑郁而死的人,是朱文,她已经死了很多年了。而你,说实话,”
他顿了顿,“对我也没造成什么实质性的、无法挽回的伤害。更何况。。。”
他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胜利者的淡然,“现在集团是我的。你最在意的东西,不是吗?”
周本端闻言,失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自嘲、释然,或许还有一丝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