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城工坊里，铁腥味混着炭火的灼热气息，扑面而来。
曹复蹲在熔炉旁，手里捏着块刚锻好的铁坯，指尖被烫得微微发麻。炉火跳跃着橘红色的光，映得他脸上明暗交错，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铁坯上，“滋啦”一声蒸发成白气。
“大人，这改良后的弩机扳机，还是有点卡壳。”老工匠凑过来，手里举着个铁制零件，上面的纹路刻得不算规整，“试过好几次，拉力一大，就容易卡住。”
曹复接过零件，用磨刀石轻轻打磨着边缘，磨掉多余的铁屑：“把扳机的凹槽再拓宽半分，用淬火后的熟铁做，硬度够，还不容易变形。”
他想起现代的机械加工公差概念，心里嘀咕：战国没有精密量具，只能靠经验估摸着来，这“半分”全凭手感，幸好老工匠手艺扎实，不然还真难达标。
熔炉里的火越烧越旺，风箱“呼嗒呼嗒”地响，鼓进的风让火苗窜得更高。曹复往炉里添了块木炭，看着铁坯慢慢被烧红，心里盘算着——季林那边怕是快有动作了，改良弩机必须尽快批量生产。
“安国君！安国君！”外面传来萧山的喊声，带着几分急切，又透着几分兴奋。
曹复起身，拍了拍手上的铁屑，走出工坊。萧山正站在门口，身边跟着两个陌生人，一个穿粗布短褐，背上背着个木匣，腰间别着把鲁班尺；另一个身着青色儒衫，手里捧着一卷竹简，眼神清亮，透着股严谨劲儿。
“这两位是？”曹复打量着两人。
“安国君，这位是公输班先生的弟子，公输墨！”萧山指着穿短褐的汉子，“这位是墨翟先生的弟子，禽滑厘！他们带着墨家、公输家的工匠，连夜赶过来的！”
公输墨上前一步，躬身行礼，指节上满是老茧，木匣上还沾着点木屑：“久仰安国君大名，先生常说，鲁国工家近年的改良，堪称惊世，特让我带最新的器械模型，来向您请教。”
禽滑厘也拱了拱手，声音沉稳：“墨家崇尚实用，安国君改良的算筹、防潮层，惠及百姓，我们愿献上墨家的守城技艺，与鲁国工家共促技艺进步。”
曹复心里一喜，指尖不自觉握紧了：“两位远道而来，辛苦了！快进工坊，咱们边看边说。”
走进工坊，公输墨打开木匣，里面是个缩小版的云梯模型，结构精巧，还带着可活动的滑轮：“这是先生改良的云梯，比之前的轻便三成，攀爬时更稳，还能防上面的滚石。”
禽滑厘展开竹简，上面画着墨家的连弩图纸：“这是墨家连弩，一次能射三支箭，就是射程不足，想请安国君看看，能不能改良改良。”
曹复接过图纸，指尖划过竹简上的线条。墨家连弩的设计很巧妙，但扳机结构太复杂，射程短是因为弓臂的拉力不够。他想起现代的复合弓原理，心里有了主意。
“可以试试用桑木做弓臂，外层裹上牛筋，拉力能提高不少。”曹复指着图纸上的弓臂部分，“再把扳机改成杠杆式，减少卡壳的概率，射程至少能增加两成。”
公输墨眼睛一亮，立刻掏出木笔，在竹简上飞快记录：“杠杆式扳机？安国君这个想法新奇！我这就让人试试！”
禽滑厘也点了点头，眼里满是认同：“桑木裹牛筋，既轻便又坚韧，确实比单纯用硬木好。安国君果然名不虚传。”
曹复笑了笑，转身从工坊角落拿起改良弩机的零件：“我这还有个卡壳的问题，正想请教两位。”
几人围在一起，讨论得热火朝天。工坊里的工匠们也凑过来，听着不同流派的技艺交流，眼里满是兴奋——以前大家都是各自为战，哪见过这样敞开了分享的场面。
就在这时，石砚快步走进来，脸色沉得像铁：“安国君，探哨来报，季林在季家旧地集结军队，还在边境修筑营寨，看架势，像是要对安城动手。”
曹复的动作顿了顿，指尖的铁零件瞬间冰凉。他抬头看向石砚：“探哨有没有看清，季林的军队，用的是什么兵器？”
“看清了。”石砚点头，声音压得很低，“他们的刀枪，比寻常铁器亮得多，刃口也更锋利，探哨偷偷捡了块碎片，上面有奇怪的花纹，不是宋、邾两国的样式。”
公输墨接过石砚递来的铁碎片，放在手里摩挲着，又凑到炉火旁照了照：“这铁的成色很好，像是经过特殊处理的，比我们公输家的锻造工艺还精湛。”
禽滑厘也看了看碎片，眉头皱起：“这花纹……不像是中原的样式，倒像是西边蛮族的图腾，但蛮族的锻造技术，远达不到这个水平。”
曹复心里咯噔一下，指尖捏着铁碎片，边缘硌得掌心发疼。季林的兵器，既不是宋、邾的，也不是中原常见的，难道他真的勾结了其他势力？
他想起现代的合金技术，心里嘀咕：难道季林找到了某种特殊矿石，或者得到了懂合金技术的人？这可不是好消息，兵器差距一旦拉开，安城的防御压力会陡增。
“继续盯着季林的动向，尤其是他的兵器来源。”曹复对石砚吩咐道，“另外，让工坊加快进度，改良弩机、连弩，还有之前设计的投石机，都要尽快批量生产。”
“属下明白。”石砚躬身应下，转身离去。
公输墨放下铁碎片，语气坚定：“安国君放心，公输家的工匠，愿意全力协助打造器械。我们也想看看，季林的神秘兵器，到底能不能敌过我们联手改良的家伙。”
禽滑厘也点头：“墨家的守城技艺，也会毫无保留地分享。鲁国工家的理念，与墨家‘兼爱非攻’不谋而合，我们绝不能让季林的野心得逞。”
曹复看着两人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看周围摩拳擦掌的工匠们，心里踏实了不少。虽然季林的兵器来源成谜，但有墨家和公输家的助力，工家的技艺一定能再上一个台阶。
他走到熔炉旁，添了块木炭，火苗再次窜高，映得整个工坊亮堂堂的。老工匠已经按他说的，开始拓宽弩机扳机的凹槽，动作麻利得很。
“萧山，你安排一下，把墨家和公输家的工匠，分到各个工坊，互相学习，取长补短。”曹复吩咐道，“另外，准备好材料，我们先改良一批连弩和投石机，作为应急。”
“属下这就去办！”萧山应声，转身快步离去，脚步都比平时轻快了不少。
曹复拿起一块刚打磨好的弩机扳机，放在手里掂量着。铁制的扳机冰凉坚硬，上面的纹路规整了许多，卡壳的问题应该能解决。
他想起季宁还在军营静养，想起季林的狼子野心，想起那些牺牲的侍卫，眼神渐渐变得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