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刑司书房,灯火通明。
张悬黎舀了一大勺乳白色的冰酪送入口中,满意地眯起眼,一脸惬意道:“这冰酪真好吃。”
她微微一顿,又道:“汴京真好啊,这么晚了还能吃到这等美味。”
陆珠儿闻言点头,咽下口中的冰酪,如数家珍道:“那是自然。”
“汴京有早市、日市、夜市,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在开市,自然什么都能买到。”
苏赢月坐在沈镜夷身侧,默默吃着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听着她俩的话,唇角掀起一抹浅笑。
她伸手,欲再舀下一勺,手腕却被轻轻按住。
她立刻侧目看去,只见沈镜夷对她微微摇头,温声道:“你身子弱,又已是深夜,冰酪性寒,少吃些为好。”
苏赢月看了看碗中剩余的冰酪,眼中虽流露出一丝不舍,但知他所言在理,只好无奈放下手中的小银匙。
张悬黎瞧见,立刻笑嘻嘻道:“月姐姐,你既然不吃了,放着多可惜啊。”
她微微一顿,“不如给我和珠儿吃吧?我们保证解决的干干净净。”
陆珠儿虽没说话,但看着那碗冰酪,下意识点点头。
“好。”苏赢月将面前的冰酪轻轻推向她们,“都给你们,不过你们慢慢吃,当心凉着胃。”
两人顾不上说话,只点点头。
恰在此时,书房门被推开。
蒋止戈带着一身汗水走了进来,朗声道:“鉴清,两种泥土都带回来了,就放在院中。”
不等沈镜夷说话,他便瞧见正凑在一起吃冰酪的张悬黎和陆珠儿l立刻夸张地叫起屈来:“好啊!”
“我在那黑灯瞎火的河里挖泥巴,弄得一身又是汗又是泥,狼狈不堪。你们两个倒好,竟在这屋里美滋滋地吃上冰酪了。”
闻言,张悬黎舀冰酪的手一顿,随即挑眉看向陆珠儿,故意扬高了声调问道:“珠儿,你听听,他这么说我们俩。那我们特地给他留的这碗冰酪,还给他吗?”
陆珠儿头也不抬,干脆利落地吐出两个字:“不给。”
蒋止戈一听,脸色随之一变,连忙凑上前,语气软了下来,一脸谄媚道:“别呀!好玉娘,好珠儿。”
“是我错了,是我有眼无珠,错怪了二位娘子的一片好心。我这嘴里正干渴得冒烟呢。”
张悬黎见他服软,这才得意地“哼”了一声。
她抬手打开桌上放着的食盒,从里面端出一碗完好的冰酪。
看着三人,苏赢月与沈镜夷相视一眼,神色无奈又好笑。随即二人同时起身,一言不发,径直朝门外走去。
见状,张悬黎和陆珠儿也立刻起身,迅速跟上。
蒋止戈“哎”了一声,“我说,你们、你们好歹让我吃上一口啊!”
他忙不迭地用勺子狠狠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那冰凉的触感激得他一个哆嗦,“哎哟”一声。
他欲放下碗,可又舍不得。最后干脆端着那碗冰酪,快步追了出去。
院中。
沈镜夷命两名衙役拿来两个宽大的木槽,且并排而放。随即又命衙役将滑腻深褐的汴河淤泥和普通的黄褐色泥土分别放入槽中。
待放好后,沈镜夷又道:“取两块大小相同的石块,分别置于两个木槽的泥土上。”
衙役领命而去,很快便搬来了石块,放置其上。
沈镜夷:“先向泥槽浇水,一刻后再移至火下烘烤,最后再移至通风阴凉处静置,如此反复不停,直至天亮。
“是,沈提刑。”
苏赢月始终凝神观察。
只见那槽普通泥土中的石块,除了表面被水打湿,始终纹丝不动。
而陷入汴河淤泥中的那块石头,在经历一夜的打湿、烘烤、静置的交替后,其位置竟真的发生了肉眼可见的偏移。
张悬黎看着那泥浆槽中已偏移的石块,脸上满是惊异与不解。她瞪着大眼睛,看向苏赢月,急问:“月姐姐,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珠儿也看向她,“对啊,石头怎么自己就动了?”
苏赢月看着二人惊异的模样,微微一笑,正欲开口解释其中“燥湿相推,泥流石移”的关窍。
然,她还未说出口,沈镜夷却轻轻抬手制止了她。
苏赢月转头,看着他,清亮的眼眸满是疑惑。
他垂眸看了看她,随即目光移向张悬黎她们,最后又看回她,唇角微勾,声音沉稳,缓声道:“此中缘由,还是等我们到了朱雀门外大街,再一并揭晓吧。”
苏赢月立刻了然他的用意,当即颔首,将已到唇边的话咽了回去,只对张悬黎和陆珠儿递去一个安抚眼神。
此时,东方天际已泛起青色,晨光初晓。
沈镜夷看了一眼天色,又看向苏赢月,温声道:“圆舒累吗?”
苏赢月摇头,“还可以。”
“既然如此,我们就趁热打铁,去朱雀门外大街走一遭。”沈镜夷道。
苏赢月点头。
“来人,将这些搬去朱雀门外大街。”蒋止戈道。
几个兵卒应声上前,搬起两个木槽,跟着他们向提刑司大门走去。
清晨的朱雀门外大街,已有几分热闹。
只见蒋止戈手里拎着一面黄澄澄的铜锣,另一只手拿着锣槌,优哉游哉地走过整条大街。
“铛、铛、铛……”
他边敲边扬声道:“诸位乡亲父老,都听真喽。”
“沈提刑有令,请大家移步街口。”他一边继续敲锣,一边声音洪亮地喊道:“今日便要当众揭晓,那地界石挪动的真相。大家伙儿都来看个分明,瞧个真切喽!”
他的喊声伴着锣响,一声接一声。
人们纷纷从院中、店铺里探出头,相互招呼着,议论着,向街口走去。
苏赢月看着渐渐围拢来的百姓,侧头看向沈镜夷。
沈镜夷垂眸,看着她温声道:“圆舒是想待会,为百姓解说,揭晓此谜吗?”
苏赢月摇头,微微一笑道:“我就不抢沈提刑的风头了。”
沈镜夷微微向她倾身,将声音压低,带着一丝纵容与亲昵道:“无妨,我倒是心甘情愿被你抢风头。”
苏赢月微微一怔,随即摆手,连声道:“不了,不了!”
“这般出风头的事,还是沈提刑亲自来吧。”